护城河上弥漫的晨雾尚未散尽,带着水腥气和煤灰味的寒风卷过“西门诊所”糊着旧报纸的窗棂。何西门正用一块细绒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几根细若牛毛的银针。昨夜东方玥那带着一丝滞涩的《清心普善咒》琴音,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至今未平。琴音里的那点郁结,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牵扯着他的思绪。是察觉到了这老城暗涌的危机?还是她自身遇到了困扰?那困扰的源头,是否也带着一丝与长孙瑶腹中、与令牌图腾同源的冰冷寒意?他指尖捻动银针,针尖在昏暗光线下闪过一点寒星,思绪却飘向了江南水乡那个抚琴的清冷身影。
“西门大哥!西门大哥在吗?”
一个清脆又带着点怯生生的女声,伴随着竹篓磕碰门框的声响,打破了诊所的沉寂。何西门抬眼望去,只见长孙瑶裹着一件半旧却洗得干净的碎花布厚棉袄,小脸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正吃力地拎着一个鼓鼓囊囊、几乎有她半人高的巨大竹篓,艰难地挤进诊所窄小的门框。竹篓里塞满了东西,几根还带着新鲜泥土的粗壮山药顽强地探出头,几串红艳艳的干辣椒沉甸甸地坠着,还有几个用粗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坛罐,散发着混合着泥土、干草和某种独特药香的复杂气味。
“瑶瑶?”何西门有些意外,连忙放下银针迎上去,伸手帮她接过那沉重的竹篓。篓子入手一沉,分量着实不轻。“你怎么来了?这大冷天的!建明呢?不是让你在家好好养着吗?”他目光关切地扫过她明显隆起的腹部,语气带着兄长般的责备。
长孙瑶喘了口气,摘下头上那顶自己织的毛线帽,露出一头乌黑柔顺的短发,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圆润的小脸上绽开一个淳朴又略带羞怯的笑容:“建明…建明单位加班哩!我…我没事!好着呢!就是…就是惦记西门大哥你一个人在这儿…”她声音渐渐小下去,带着点孩子气的讨好,“我娘…还有村里几个阿婆,听说你回来开诊所了,都念着你的好!非…非让我给你带点东西来!都是自家地里长的,山上采的,不值钱…你别嫌弃!”她指着那几乎要塞爆诊所角落的竹篓,眼睛亮晶晶的,像献宝一样。
何西门看着那满满一篓子还沾着晨露的山货、晒干的菌菇、捆扎整齐的草药,甚至还有一包用油纸裹着的、散发着甜蜜香气的土蜂蜜,心头一暖,又有些哭笑不得。这傻丫头,挺着个大肚子,就为了给他送这些“土产”?他忍不住伸手,像对待自家小妹一样,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声音里带着笑意和无奈:“傻丫头,我这儿是诊所,又不是杂货铺!这么多东西,我吃到明年开春也吃不完啊!你娘她们的心意我领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听见没?你现在身子最要紧!”
长孙瑶被他揉得缩了缩脖子,脸颊更红了,却笑得眉眼弯弯,用力点头:“嗯!听见了!西门大哥,你瘦了!”她突然仰起脸,仔细打量着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城里东西贵吧?你一个人肯定吃不好!你看你,下巴都尖了!这诊所也小…还没咱家灶屋亮堂呢!”她环顾着这间简陋的屋子,目光扫过掉漆的桌椅、斑驳的墙壁、角落里嗡嗡作响的老式烧水壶,语气里充满了质朴的担忧。
何西门被她这直白的关心弄得心头微涩,又觉得好笑。他拉着她在唯一一张看起来还算稳当的椅子上坐下:“胡说,我好着呢!倒是你,”他自然地伸出手指,搭上她伸出的手腕,“让我看看,小家伙还乖不乖?上次那股寒气,没再闹腾吧?”他语气轻松,指尖却凝神探查着她的脉象。脉象滑而有力,如同山涧奔流,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那日探查到的、如同跗骨之蛆的诡异寒气,此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何西门心头猛地一沉!这绝不寻常!那寒气绝非普通阴邪,怎么可能自行消散?除非…是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压制,或者…彻底转移了?他面上不动声色,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乖着呢!”长孙瑶毫无所觉,一脸幸福地抚摸着隆起的肚子,笑容纯净得像山里的泉水,“能吃能睡!上次疼过那一回后,就再没闹过了!多亏了西门大哥你的针!”她看向何西门的眼神充满了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何西门收回手,压下心头的疑虑,换上轻松的笑容:“那就好。小家伙皮实,随你。”他目光落在竹篓里那些坛坛罐罐上,岔开话题,“这都是些什么宝贝?你娘腌的咸菜?”
“不是咸菜!”长孙瑶来了精神,献宝似的从竹篓深处捧出一个用红布封着口的粗陶坛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坛子不大,却透着一种古朴沉甸甸的感觉。“这个!这个才是我娘…还有村里几个阿婆,特意给你准备的‘嫁妆’!”她脸蛋红扑扑的,带着点羞涩又骄傲的神情。
“嫁妆?”何西门失笑,“给我准备的嫁妆?瑶瑶,你西门大哥像是要出嫁的人吗?”他故意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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