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王援朝!”王援朝脑子嗡的一声,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麻袋堆后面钻出来,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哆嗦。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想拍拍身上的灰,又觉得在人家面前拍灰显得太邋遢,手僵在半空,样子有些滑稽。脸上那点因干活憋出来的红晕,瞬间被一片煞白取代。
军车?找他?他一个老实巴交、最多在村里跟人拌几句嘴的庄稼汉,啥时候跟穿军装的打过交道?难道……难道爹娘他们在京城出事了?这个念头像冰锥子一样扎进他心里,腿肚子都开始转筋。
那位尉官军官大步流星地走到王援朝面前,立正,敬了一个标准有力的军礼,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飒爽。他声音洪亮,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耳中:
“王援朝同志!奉上级命令,接你及家人,即刻前往京城!与王老栓同志、、王建国同志他们汇合!请收拾个人必要物品与贵重物品,十分钟后出发!”
军官的声音不大,却像炸雷一样在寂静的打谷场上空滚过!
“轰——!”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打谷场像开了锅的沸水,瞬间炸了!
“我的老天爷!真是来接援朝的!”
“去京城?跟老栓叔他们汇合?”
“军车!是军车接!这老栓家……这是要发达了?”
“援朝!援朝!听见没?军车接你去京城了!”有人激动地推了还在发懵的王援朝一把。
王援朝被推得一个趔趄,这才猛地回过神。不是爹娘出事!是来接他!去京城!巨大的狂喜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瞬间冲垮了之前的恐惧和憋闷,让他黝黑的脸膛涨得通红,嘴巴咧开,露出两排白牙,只会傻呵呵地乐,激动得语无伦次:“哎!哎!听见了!听见了!我……我这就收拾!这就收拾!” 他手忙脚乱地就想往仓库里冲,差点被脚下的麻袋绊倒,引来周围善意的哄笑。这一刻,什么牲口料,什么灰头土脸,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王援朝,这辈子头一遭,被军车接走了!
县城,第一百货商店,五金柜台。
柜台后面,王铁柱(林阳大表弟)趁着今天休息,赶来看看姐姐王招娣。正给五金柜的小刘帮忙看一下,正百无聊赖地拿着一块绒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柜台玻璃下摆放的几把新到的老虎钳。快到中午,店里顾客不多,隔壁布匹柜台的几个售货员大姐凑在一起,正压低声音兴奋地议论着什么,隐约能听到“军车”、“王招娣”、“王家”几个词眼。
王铁柱皱了皱眉。他姐王招娣在百货商店当售货员,人长得漂亮,心气儿也高,平时是她们那一片柜台的焦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他正琢磨着,商店门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伴随着几声压抑的惊呼。
只见两名同样穿着笔挺军装、表情严肃的军人,在商店经理诚惶诚恐的亲自陪同下,径直穿过略显空旷的店堂,目标明确地朝着——布匹柜台走去!
整个商店一楼,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顾客忘记了挑选商品,售货员忘记了招呼客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两个军人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震惊。
王铁柱心里咯噔一下,握着绒布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个子高,视线越过人群,清楚地看到那两个军人走到布匹柜台前,对着躲在柜台后面、脸色煞白、手足无措的王招娣,同样是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清晰地传达了命令:“王招娣同志!奉上级命令,接你即刻前往京城!请收拾个人物品,十分钟后出发!”
王招娣当时就懵了,手里的软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旁边一个平时跟她要好的售货员大姐激动地推了她一把,她才如梦初醒。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她!去京城!军车接送!这简直是她无数次偷偷幻想过的场景!她强压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矜持,但脸上飞起的红晕和颤抖的手指,完全出卖了她内心的激动狂潮。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从柜台后面挪出来,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和颤抖:“哎!好!好!我……我这就去拿包!”
在一众售货员姐妹羡慕到几乎要滴血的目光洗礼下,王招娣昂首挺胸,像只骄傲的小孔雀,跟着军人走向后门去拿她的私人物品。临走前,她还不忘回头,对着那群平时明争暗斗的小姐妹,投去一个混合着得意、炫耀和“看吧,我就说我王家不一般”的眼神。
王铁柱站在五金柜台后面,看着姐姐被军人带走的身影,眉头拧得更紧了。军车接走了三叔王援朝,又接走了表姐王招娣……下一个,会是谁?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前佩戴的、代表供销社五金柜组长的那个小小的红底黄字塑料胸牌。一丝极其敏锐的预感,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脊背。
纺织厂,织布车间巨大的厂房里,上百台织布机轰鸣作响,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声浪。梭子如同闪电般在经线纬线间穿梭往复,带起细碎的棉絮在空气中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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