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英(林阳三舅妈)是厂里有名的“小班长”,手脚麻利,本领过硬。她正穿梭在几排机器之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时停下脚步,对着某个操作工吼一嗓子:“小张!注意经线张力!松了!”“王姐!换梭动作快点!效率!”
她刚吼完一个青工,走到车间靠门口的位置,准备去查看另一台有点异响的机器。突然,车间的巨大噪音似乎被什么东西短暂地压下去了一瞬。只见车间那扇厚重的大铁门被猛地推开,刺眼的阳光涌了进来,逆光中,出现了三个人影。
纺织厂保卫科科长亲自打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恭敬。他身后,赫然又是两名穿着笔挺军装、表情冷峻的军人!三人无视车间里轰鸣的机器和漫天飞舞的棉絮,径直朝着李秀英这边走来。保卫科长一边走,一边对着车间里投来的无数道惊愕目光,用力地挥手示意,似乎在说“继续干活!别停!”
但怎么可能不停?靠近门口这片区域的织布机,操作工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放慢了速度,甚至有几个干脆停了下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目光死死追随着那三个走向李秀英的人。巨大的轰鸣声依旧,但气氛却诡异地凝固了。
李秀英也愣住了,手里捏着一根刚检查出来的断纱,看着那两名军人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头猛地一跳。她男人王援朝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她自己就是纺织厂一个工人,家里往上数三代都是贫农……这阵仗?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粗糙的手指紧张地捏着那根断纱。
保卫科长抢先一步跑到李秀英面前,脸上堆着笑,声音在机器轰鸣中拔得老高:“李秀英同志!这二位是武装部的同志!找你!” 他侧过身,把位置让给那两名军人。
其中一名军人上前一步,对着李秀英,依旧是那个标志性的、干净利落的军礼,声音穿透了织布机的轰鸣,清晰地传到李秀英和周围竖起耳朵的工人耳中:
“李秀英同志!奉上级命令,接你及王小虎同志,即刻前往京城!与家人汇合!请立刻交接工作,收拾必要物品!车辆已在厂外等候!”
“轰——!”
如果说打谷场是沸水,百货商店是暂停,那么织布车间此刻就是引爆了一颗精神炸弹!
“我的娘哎!接李秀英的?还有小虎?”
“京城?军车接?王家这是捅破天了吗?”
“老王头(王老栓)到底干啥了?立特等功了?”
“快看!李秀英脸都白了!”
“什么白的!那是激动的!换你你不激动?”
周围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瞬间压过了机器的轰鸣。无数道目光,惊愕、羡慕、嫉妒、难以置信,如同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李秀英身上。
李秀英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手里的断纱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都不知道。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发干,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般的狂喜!去京城!见公婆!见大伯哥!还是军车来接!这泼天的体面,是她这个在织布机前忙活了半辈子的女人做梦都不敢想的!她猛地回过神来,也顾不上什么车间纪律和形象了,一把抓住旁边一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女工的胳膊,激动得声音都劈了叉:“张姐!张姐!你听见没?接我的!接我和小虎去京城!军车!” 她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开始解自己身上沾满棉絮的围裙,动作快得像要飞起来。
国营饭店后厨,油烟蒸腾,锅勺碰撞。张桂兰(林阳大舅妈)正系着油渍麻花的围裙,站在大灶前,挥舞着沉重的铁锅,爆炒着一份回锅肉。火舌舔舐着锅底,肉片在滚油中滋滋作响,浓郁的香气弥漫。她额头上沁出汗珠,脸颊被炉火烤得通红。
“张桂兰!张桂兰!快出来!不得了了!” 饭店的服务员领班,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大姐,风风火火地冲进后厨,声音又尖又急,盖过了锅灶的喧嚣。
张桂兰头也没回,手腕一抖,锅里的肉片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回锅里:“叫魂呢?没看我正忙着呢!啥事比给领导炒菜还急?”
“哎呀!炒什么菜!天大的事!”胖领班几步冲到灶台边,一把抓住张桂兰的胳膊,力气大得差点把她锅铲拽掉,脸上是混合着震惊和亢奋的表情,“武装部!武装部来人了!开着军车!点名要接你!去京城!我的老天爷!你快出去看看吧!”
“咣当!”
张桂兰手里的铁锅铲直接掉进了滚烫的锅里,溅起几点油星。她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铜铃,直勾勾地看着胖领班:“啥……啥玩意儿?接我?去京城?军车?”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油烟熏得出现了幻听。
“千真万确!就在前厅呢!两个穿军装的!经理正陪着说话呢!点名找张桂兰!”胖领班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张桂兰脸上了,语气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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