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阳光像融化的金锭,慢悠悠淌过七侠镇的青石街道。
每块青石板都被岁月磨得发亮,缝隙里嵌着半干的露水。
踩上去能闻到潮湿的泥土气——混着街边包子铺飘来的麦香,还有不远处胭脂铺泄出的玫瑰脂粉味,在风里搅成一团暖烘烘的甜。
同福客栈的木门敞着,门轴吱呀转了半圈,把这股子烟火气全兜进了大堂。
柜台后的铜算盘珠子亮得能照见人影。
佟湘玉刚数到第三十七个铜板,指尖突然顿在半空——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口晃过一团紫影,像块被人随手丢在路边的烂茄子,却偏要学蝴蝶扑棱翅膀。
“额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她把铜板往柜台上一磕,声音里裹着惊和奇。
“大家快看,这位大姐走得跟踩了西瓜皮似的,脚不沾地还硬要扭腰,怪吓人的哦!”
白展堂正蹲在门槛上擦桌子,手里的抹布刚蹭掉最后一块油渍。
他耳朵尖,听见动静就着矮凳滑了半步,半边身子挡在门口,右手虚虚悬在腰侧——那是葵花点穴手的起手式。
可等看清来人模样,他指尖一松,抹布“啪”地掉在地上:“哗擦!这模样是学西施皱眉呢?眉毛拧成疙瘩,嘴角撇得能挂油壶,丑得都成艺术了!”
郭芙蓉刚把吕秀才的砚台摆回窗台,听见这话“噗嗤”笑出声。
她叉着腰往门口凑,嗓门亮得能掀翻屋顶:“排山倒海!这位大姐是从哪个戏台子跑出来的?模仿别人也得有点天赋吧?”
“你看你这步子,像被马蜂追着还硬要装仙女!”
吕秀才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浮着无奈。
他捻着长衫下摆往前走了两步,清了清嗓子:“子曾经曰过,‘学而不思则罔’。”
“学人家模样却摸不透门道,可不是徒增笑耳?”
角落里的长椅上,阿楚正把脸埋在晏辰颈窝里。
晏辰的胳膊圈着她的腰,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她的衣角。
阿楚举着的全息投影手机悬在半空,屏幕上刚跳出几条新弹幕。
她突然直起身子,把手机镜头对准门口:“宝宝们,早上好!咱们又开播啦——瞧见没?今儿来了个活宝,”她对着镜头眨了眨眼,睫毛像扑棱的蝶翼。
“瞧她走路的样儿,一步三晃还偏要踮脚尖,咦,这大姐好像从《庄子》里蹦出来的!”
晏辰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指腹蹭过她的耳垂:“阿楚别闹,你看她攥着丝巾的手,指节都捏得发红了,肯定有故事。”
铁蛋从后厨滑出来时,金属脚掌在地板上擦出轻响。
他臂弯里搭着傻妞的披肩——早上傻妞说有点凉,他就一直替她拿着。
这会儿他把披肩往傻妞肩上一搭,金属指节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亲爱的傻妞妞,今儿这位客人的风范,简直是宇宙级别的滑稽秀。”
“我得调出最高清的影像记录,编个《七侠镇搞笑名场面》合集。”
傻妞把披肩往颈后拢了拢,指尖在铁蛋手背轻轻按了按:“铁蛋蛋你别逗,人家额角全是汗,嘴唇都干裂了,一看就饿了好几天,你还拿人家寻开心。”
她说着往旁边挪了半步,指尖在空气里划了道弧线——客栈墙角的音箱突然飘出《欢乐颂》的调子。
刚到第三句又戛然而止,像是被谁掐断了琴弦。
那团紫影终于挪进了客栈。
是个矮胖的女人,穿着件洗得发灰的紫色绸缎衫——瞧那料子原该是好的,可袖口磨出了毛边,下摆还撕了道三寸长的口子,用草绳胡乱系着。
她脸上的胭脂涂得跟打翻的红漆似的,颧骨上堆着两坨僵硬的红,鼻梁却没擦匀,露出原本的黄黑。
最扎眼的是眉毛,被人用炭笔描成了两道歪歪扭扭的波浪,眼尾还画了道斜斜的黑线,倒像刚哭过的猫。
她叫东施。
此刻她正努力把肚子往后缩,可那圆滚滚的肚皮还是先一步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闷响。
她慌忙扶住门框稳住身子,声音洪亮得像敲破锣:“各位英雄!俺叫东施,从会稽山那边来的,听说同福客栈能解世间疑难杂事,特地寻来的!”
没人接话。
大堂里静得能听见燕小六在角落摆弄唢呐的“呜呜”声。
东施的手绞着肩头的丝巾——那丝巾原是紫色的,如今褪色成了灰紫,边角还沾着些泥点——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绣的半朵残荷。
“俺...俺最近愁得夜夜失眠。”她喉结动了动,声音突然发颤。
“咋整都不如西施美。人家西施在溪边浣纱,风吹乱了头发,抬手拢一拢,村里的后生就盯着她看半个时辰;俺在河边洗衣,不过是弯腰捡个皂角,路过的货郎就笑俺‘胖得能压垮石桥’。”
“人家一皱眉,万人追捧;俺一皱眉,全城人都笑疯啦!”
她说着就皱起眉来。
原本就挤在一起的眉毛拧成了个疙瘩,眼角的黑线被挤得往下淌,嘴角用力往下撇,连带着两颊的胭脂都皲裂了,看着比哭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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