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履蹒跚地穿过营地入口。杨落在一团深草上停下脚步,看着这些满身是泥的猫。“有什么消息吗?”
浅鸟疾步走出育婴室。“你找到他了吗?”
高爪一脸茫然地看着母亲。
“没有。”黎明条替他回答道。
“沙荆啊!”浅鸟哭喊着瘫倒下去。草甸滑急忙冲到她的身旁。
高爪闭上眼睛,耳语般地说:“他死了。”他的四肢再次瘫软下去,泥土仿佛再次席卷而来。他能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泥土和水,想象着父亲奋力搏击洪水,但夹杂着泥土的洪水越来越黏稠,最后将他封闭在一个没有光和空气的地方。父亲的肺部在尖叫,父亲的心脏在迸裂。
“高爪?”鹰心正俯身看着他,“把这些叶子吞下去。”
一股刺鼻的气味飘进鼻孔。他木然地将嘴边的绿色碎叶片舔食进去。
“再拿点儿百里香来,青爪。”鹰心喊道,“还要一些我们为受伤武士制作的药糊。”
“你没事吧,麻雀?”贝丝焦急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高爪睁开眼睛,看到那只黑猫正绕着深棕色武士转圈。里娜正嗅着他肮脏的皮毛。
“我死不了。”麻雀抖了抖皮毛。他抖落的泥水飞溅到一旁的同伴身上。
鹰心转过头,低声说:“麻雀只需要好好洗洗。帮他清洗干净就好了。”他用鼻子拱着高爪,让他侧身躺着,开始嗅他身上的擦伤。“星族呀,瞧这些乱七八糟的口子。”
“我硬把他拽出来的。”羊毛尾说。
“他满身都被划开了。”鹰心嘟囔道,“不过伤口都不深。”
脚步声靠近。一团药草落在鹰心身旁。“他没有大碍吧?”高爪听出是青爪的声音。
“他会好的。”鹰心开始舔起药草涂抹到高爪脚垫上。高爪痛得直咧嘴,但没把脚掌往后缩。“到泉水那里去把苔藓浸湿。”鹰心对青爪说,“多准备一些。我希望你尽可能将高爪皮毛里的泥巴清洗干净。”
巫医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一片嗡嗡声中。高爪再次被黑暗吞没。鹰心用力戳着他。“保持清醒,你受了惊吓。过会儿再睡。”巫医开始更加用力地将药草按进高爪的伤口中。疼痛让高爪不得不一直保持着清醒。
“这些伤很快就会好的。”鹰心承诺道,“我们只需要把你清洗干净。”他用鼻子将更多刺鼻的百里香推到高爪面前,“不停地嚼这个,有好处。”
高爪又舔起一口碎叶片,开始嚼起来。他的思绪渐渐清晰。当青爪回来,开始用浸湿的苔藓擦洗他的皮毛时,他已经可以转过头看着他了。
“沙荆的事我感到很遗憾。”青爪说。他正忙着清洗,目光低垂着。
“蕨翅的事我也很难过。”高爪说。
青爪没说什么,只是继续擦洗高爪的皮毛。浸水苔藓冷冷的,青爪久久地擦拭着高爪,令他昏昏欲睡,一定程度上也减轻了他的疼痛。
青爪去冲洗沾满泥巴的苔藓时,里娜从深草上爬过去,在高爪身旁坐下。“你想吃点儿什么吗?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她冲着堆满新鲜猎物的猎物堆摆摆尾巴。
高爪摇摇头:“我不饿。谢谢。”
“那我就陪你坐坐。”里娜热心地说。
高爪又摇摇头。他不想有猫陪着。他的痛苦现在都在内心深处,深得无法触及。他看到浅鸟在育婴室外,正目光呆滞地盯着远方。突然间,高爪明白她为什么总是显得如此遥远了。如果她不让自己去感受任何事情,也许就能将她对小燕雀的悲痛掩饰起来。现在,她又想如法炮制。“我想自己待着。”他嘟囔道。
“你确定?”里娜凑近问。她呼出的气息中有浓烈的兔子味。
“确定。”高爪目送她向狩猎石走去。贝丝、阿尔杰农和鼹鼠正在那里往麻雀身边堆草。
贝丝从一块岩石下抓起一把苔藓,塞到麻雀肩膀下。“这样是不是更舒服?”
麻雀扭动身子,咕噜道:“舒服多了。”
高爪压低声音低吼一声。愤怒的感觉比悲痛更好。他看着太阳沉到石楠下。当黎明条向他走来时,夕阳在她皮毛上闪着微光。一只老鼠在黎明条下巴下面晃荡着。她在高爪身旁停下脚步,将老鼠放在他脚边。“你应该吃点儿东西。”她说。
黎明条怎么会认为他能吃下东西?她不知道他刚刚失去父亲吗?“我告诉过里娜,我不饿。”高爪嘟囔道。 “你不会一直感觉这么难受的。”黎明条承诺道。 高爪对她怒目而视,厉声说:“不,我就会!我再也不会感到幸福。星族不想让我幸福。他们应该把我带走,而不是小燕雀。”他愤怒的目光越过营地,望着浅鸟。“如果我妹妹还活着,也许沙荆就不会死。” 黎明条愣住了。“别这样说!” “我每件事都做错了。”高爪咬牙切齿地说,“如果我坚持成为挖掘学徒,沙荆就会和我一起探索河谷地道,而不是和麻雀一起。我就不会把他扔下不管。” “你气糊涂了。”黎明条直起身,“你现在思路不清晰。我回头再来看你,你先休息一下。”她迈步走开,在红掌和苹果曙身旁坐下。但她和族猫们闲聊时,焦急地频频向高爪这边看。 苹果曙的声音从微风中飘来。“沙荆根本不应该带麻雀到那些地道里面去。” 高爪坐起来。 “石楠星说过它们很危险。”红掌表示赞同。 高爪向那名深姜黄色武士龇出牙齿。“是麻雀硬要让他去那里面的!”他在空地那边嘶吼道,“那只讨厌的泼皮猫就是不肯罢休,非要让沙荆带他去看那些地道!然后他又把沙荆独自留在那里等死!”愤怒像闪电般冲击着他的脚掌。 在空地的另一边,麻雀站起来。“高爪,你父亲死了,我很难过。但他告诉我说那是安全的,事实上却不安全。我怎么可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不是地道猫。我相信了他的话。河水涌进来时,我没有时间救他。我自己也是死里逃生。” “如果你有时间自救,就有时间救沙荆。”高爪怒不可遏地说,“可你却任由他被淹死。” “够了!”石楠星跳起来,大步走过空地,“这个月风族有太多伤心事。高爪,回窝去。现在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事实。” 高爪气得浑身颤抖,倔强地看着她。 “去吧。”石楠星重复道。 高爪环顾着族猫们。他们都惊愕地看着他。云奔嘴边叼着一只猎物。百合须的眼睛瞪得溜圆,焰皮一动不动地坐在她旁边。牡鹿跃、黑麦秆和牝鹿跳像枝头并立的鸟儿一般,冲着他眨眼睛。鼩鼱爪眯起眼睛,青爪则坐在巫医巢穴入口处,像块石头一样。 高爪抽打着尾巴,转过身,气冲冲地向自己的窝走去。他爬进窝里,将鼻子伸到脚掌下面。睡意慢慢袭来,他不停地做着梦:泥土向他挤压过来,黏住他的毛;水冲刷着他,将他推入无尽的地道中,偶尔会有光线从他头顶的什么地方闪过,他看见沙荆了,沙荆的嘴巴大张着,正在尖声求救,却被又一波泥水急速卷走了。 “高爪。”有谁在他耳边呼气。高爪猛地抬起头。青爪急忙转头躲开。“你感觉如何?” 透过巢穴金雀花围墙上的开口,高爪能看到营地。明亮的月光照在深草丛上。“天快亮了吗?” “还早呢。”青爪把头伸进高爪窝里。高爪闻到了药糊的臭味。“我只是想给你的伤口上点儿药。”青爪告诉他,“鹰心担心伤口会感染。” 高爪起身,让青爪将浓浓的药糊敷到他的擦伤上。“我刚才做了个噩梦。”他说。 “都会过去的。”青爪避开高爪的目光。 “我不想再睡觉了。”一想到又要回到梦境中,高爪的心都收紧了。 “你需要休息。”青爪的声音听上去很遥远。尽管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高爪也能看出朋友满眼疲惫。青爪还没有从失去蕨翅的悲痛中走出来。 高爪理解朋友。寂寞攫住他的心。如果他和青爪能分享彼此的悲痛就好了。可青爪显得遥不可及。 他还在为蕨翅的死责怪我 吗? 高爪眨着眼睛,在苍白的曙光中醒来。他惊讶地发现,青爪离开之后,他又睡着了。他透过金雀花灌木看出去,看到芦苇羽正在组织当天的巡逻。 “杨落、云奔和牝鹿跳,”副族长命令道,“你们带上鼹鼠去狩猎。兔飞、牡鹿跃和鼩鼱爪,巡查影族和四棵树边界。黎明条和红掌,巡查别处边界。” 高爪看到,族猫们走出营地的同时,里娜和贝丝向长老巢穴走去。“我们来清理你们窝里垫的东西。”贝丝在入口处喊道。 百合须打着哈欠走出来。“你们可能必须把其他长老叫醒才行。焰皮还在打呼噜呢,睡得像獾一样。” 高爪吃力地站起来,他身上的伤口痛得让他直咧嘴。 “待在你窝里吧。”鹰心严厉的低吼声把他吓了一跳。巫医步伐轻盈地走进他的巢穴。高爪坐下来,让鹰心嗅他的伤口。“前掌感染了,我能闻出来。”他对高爪说。“我再敷一遍药。而且,你不能使用这只脚掌。在窝里躺着吧,直到伤口愈合为止。” “我不能待在这里。”高爪争辩道,“我讨厌这样,只能睡觉做噩梦。” “你别无选择。”鹰心将新鲜药草敷到高爪伤口上,“你必须好起来。损失已经很大了。先是蕨翅,接着又是你父亲。” “可是——”高爪还想争辩,但鹰心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急忙闭嘴。 巫医离去后,高爪躺回到自己窝里。巢穴低矮的金雀花顶好像向他压下来,空气沉闷,他的呼吸加快了。他渴望到荒原上去。他需要体验疾风吹起皮毛、灌进胸腔的感觉。恐惧让他胃里翻江倒海。他不能在这里待上几天。正当他惊恐不定时,麻雀蹦蹦跳跳地从巢穴边经过,毫不吃力地穿过深草丛。 高爪坐起来。麻雀身上几乎没有一道擦伤。 第一团泥土落下 时,他肯定就从坍塌的地道里逃出来了!黄鼠狼心肠的胆小鬼! “麻雀!”胡桃鼻从猎物堆那里朝泼皮猫喊道,“你想吃点儿猎物吗?” “想啊。”麻雀回应道,“我都快饿死了。” 胡桃鼻将一只老鼠扔到泼皮猫脚掌边。麻雀蹲伏下来进食。 高爪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就没有谁给我一点儿猎物吗?不管 怎么说,我还是他们的族猫呀。 他将爪子插入窝里垫的羊毛中。 他们不在乎我是否吃东西。他们只在意是我害了蕨翅。而可怜的 麻雀唯一的过失只是跟着一名愚蠢的武士进了不安全的地道。 他嘶吼着,龇出牙齿,看着麻雀舔嘴唇。 没有谁责怪他。他们太愚 钝,看不清眼皮底下的事情。 “但我恨你。”高爪咬牙切齿地低吼道,“是你害死了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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