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
我真心实意地希望，这不是陷阱。 灰条蜷伏在斯玛花园边缘的一丛灌木下，古怪的花香、两脚兽味儿，还有远处传来的狗臭气，这些味道混在一起让他直皱鼻子。尽管这座花园处于两脚兽地盘的最外围，他还是觉得不安，浑身每束肌肉都在叫他逃回安全的森林里。 但森林也不再安全了。 他告诉自己， 那些血族的疥癣皮正在森林里悄然穿行。 这一次，花园里没有斯玛的踪迹。灰条猜黑白相间的宠物猫会紧跟在他的两脚兽身边，直到这场血族冲突结束。就连斯玛的气味也已经淡掉了。 灰条将爪尖插入土地，强迫自己等待。格瑞魔琳正是许诺在此处与他碰面，听取他的决定。可是日高已经到了，血族猫后却尚未现出踪影。 这要真是个陷阱呢？要是血族打算在这个我孤立无援的地方杀了我怎么办？我知道我不是雷族真正的族长，但没了我，雷族还是会变得更加脆弱。 血族卷土重来迫使他做出的这些决定多么艰难啊，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此时此刻，他也别无良策，只得尽量应对着坚持下去。身为首领，便是要日日与艰难抉择打交道。灰条从未如此深切地体会到火星平日的思虑。 真想象不出，怎么有猫会心心念念想统治族群呢。 两脚兽巢穴内砰的一声响，吓得他跳了起来，从叶丛间探头向外望去。他知道里面住着两脚兽的幼崽，因为他之前听过它们发出的尖声笑闹。此刻他生怕幼崽们会跑到花园里来，发现他的藏身处。但巢穴的门板始终没有打开。 接着，灰条听见身后的灌木丛间传来沙沙声。他转身看见格瑞魔琳从枝条里挤了过来。她在灰条旁边扑通坐下，深深叹着气侧躺过来，好将怀孕的腹部摆得舒服些。灰条想，她肯定离分娩很近了——她看起来比头天自己与她道别时更臃肿了。 “怎么说？”格瑞魔琳问，“你做好决定没有？雷族帮不帮我？” “我们会提供帮助。”灰条回答，“但有一个条件。我不是雷族真正的族长。火星才是，而我不能没有他的许可，擅自许诺允许你和斯夸普斯永远生活在族群里。当他回来的时候——这个很快了——” 但愿如此。 灰条暗忖。“就由他来最终决定你和你的兄弟能不能成为雷族猫。但在他返回之前，你们可以与我们共同生活，当然了，炭毛也会在分娩时帮助你。” 格瑞魔琳一边考虑，一边若有所思地眨着眼。灰条紧张地等待着她给个反应。如果他的提议不够好，那他和他的族猫将不得不失去格瑞魔琳能够提供的帮助——不管是什么帮助——独自面对血族的攻击。 “我的确很希望族群给我们的接纳是没有期限的。”格瑞魔琳最终回答道，“那样，斯夸普斯和我就不用随时回头警惕威胁了。如果火星在我背叛血族后将我们踹出去，我们面对的危险可就大了去了。怫怒在复仇得逞前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很遗憾——但我不能替火星下定论。”灰条指出。 即使大家都接近于赞同我这样做也不行！ “不过我了解火星是什么样的猫，我想象不出他会把任何帮过雷族的猫往火坑里推。”灰条这话虽是出自真心，但他也明白，纵然许多猫——包括炭毛，当然还有火星——的感受会与他相同，但“帮助曾经的血族猫”这种想法，还是会遭到族群里别的一些猫冷眼相待。就连蕨毛似乎也无法正视格瑞魔琳的潜在价值。 对某些猫来说， 灰条猜想， 只有雷族猫可以被看作值得信任的对象。他只希望火星能够坚持他看待事物的方式，与自己一起力排众议。 格瑞魔琳一时没有应声，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思虑。灰条忍不住又一次掂量自己的族群实力能否在没有她帮助的情况下击败血族，感觉肚子都抽筋了。 终于，他欣慰地看到格瑞魔琳点了头。“听起来也算公平，”她说道，“斯夸普斯和我会努力证明自己是称职的雷族猫，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武士。”灰条纠正她说，“我们自称为武士。” 格瑞魔琳美丽的绿眼深处燃起了光。“我喜欢这个称呼，”她咕噜道，“我想斯夸普斯也会的。” “好，那这件事就结了。”灰条转向了下一个话题。 现在，我们该谈谈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了。“你能给我提供哪些关于血族进攻的信息？” 拜托了，星族，千万要是我们能用上的信息。他默默补充道。格瑞魔琳答应过给他情报，但他担心提前知道情况的作用也有限——等到战场相见的时刻到来，雷族最终还是有可能会被血族压垮。而且他总也摆脱不掉猜忌心，怀疑反而悄然增长，如蠕虫般啃咬他的肚子——会不会格瑞魔琳到头来，还是一只忠诚的血族猫？他曾在族猫面前当众为她辩白，可是他也会不安地想，族猫们也许说中了：她有可能只是在用诡计诈他。 “听着，”格瑞魔琳俯身靠近他，“血族会在两个日出后进攻，在太阳越过树顶的时候。他们——” “不在晚上或者黎明？”灰条打断他，“换了我就会这么做。” “那你就会失掉战斗，毛脑子！”格瑞魔琳低吼道，“不，血族会等到你们的巡逻队外出，营地最空虚、只有幼崽和长老在的时候出动。那样他们就能够夺取营地，再一一干掉你们其余那些分散在森林里、无处可退的武士。” “好，那我们当天就不派出任何——”灰条话说到一半，自己也看出了计划的漏洞，于是住了口。 “如果你们不派出巡逻队，血族只要等到你们派巡逻队出去就好了。”格瑞魔琳指出。“你们不可能一直把自己关在营地里，否则你们都会被饿死；另外，”她往灰条这边更加凑近了些，用急迫的音调补充道，“如果你们的日常活动出现了变化，怫怒就会知道有猫背叛了她。她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是我了。” 灰条盯着她，怀疑又袭上心头。 所以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让族群守备空虚，主动放任血族进入我们的营地？可与此同时，他的脑子已经忙着提出各种可能的策略了：就算他将大部分武士派出营地，他们也不用离开太远。他们可以将血族诱入雷族营地，做好将来敌包围在营地内的准备。 “信不信随你，灰条。”格瑞魔琳显然发觉了他的顾虑，“这是你的事。” 灰条与她面面相对，时间似乎也放缓了。他知道，自己即将做出的决定能够影响到他族群在无数个季节中的未来。奈何就算他接受了眼下要担的风险，也不得不依赖于自己的直觉。而直觉早已告诉他，格瑞魔琳是诚恳的。 格瑞魔琳的紧张显而易见，她将爪子扎进地里，惶恐于背叛被发现后的厄运。 她要是对我撒谎，肯定装不了这么逼真。 灰条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仿佛在跃下悬崖，崖下被浓重的黑暗吞没，他望不透有什么在等他。 “我信任你。”他下了决心，“从现在起的两个日出后。我们会做好准备。我向你保证，我们不会给怫怒任何怀疑你的理由。” “那么我可以给你更多建议。”格瑞魔琳欣慰地大呼一口气，说道，“首先，你们需要特别注意一只姜黄色猫，他叫砖头……” 灰条仔细倾听，努力记下血族猫后对他说的每个细节。 星族在上，就让我们这一次把血族彻底赶走吧……我可不想当要为雷族覆灭负责的那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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