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邓茂仁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佝偻的背,脱口而出,“草民斗胆!若将此物委于小老儿经办,刨去木料开剥、硫磺采买、人工削磨粘合、再算上运脚,这般细细算来,一大箱子散装火柴梗配齐红药,再分装入这等小盒。顶破天,一盒净成本,绝超不过四文钱!”
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沈嘉岁,想从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上捕捉一丝肯定或否定。
沈嘉岁神色不变,只端起案上微凉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水面:“邓老先生不愧是商行耆宿,眼力毒得很。”
这话,等于默认了他估算的八九不离十。
成了!四文钱的根子!这“火柴”,就是座挖不尽的金山。
他猛地往前挪了半步,急切的情绪如同煮沸的水,再也按捺不住。
“县主明鉴!既知根底花费,便要说这销路与定价!按商道常情——一盒成本四文,若要贩售,价若太贱,譬如定个五文六文……”
他用力摇头,甩出几点激动下的唾沫星子:“——那简直毫无嚼头!图什么?白折腾伙计?不够填塞牙缝的利,长久不了!若索价太高呢?定它十五文、二十文?那些个庄户人家,捏着几个铜板过日子,点个灶火点个灯都觉得割肉,如何肯舍这般高价买它?火石再麻烦,那也是祖祖辈辈将就用的便宜货。高价便是死路,东西再好也铺不进千家万户!”
他猛地击了一下掌,发出清脆的响声,“草民愚见——定价当在十文上下最佳!比寻常火石高些,彰显此物神异便捷;又没高到离谱,咬咬牙,寻常百姓十日半月也舍得买它一盒。买了一次,尝到这立等可取的好处,那破火石就再难入眼。此为长久之计,走量摊开,那才是真正泼天的富贵等着!”
他一口气说完,脸颊因激动涨得通红。
沈嘉岁放下茶盏,目光落在邓茂仁那混合着极度兴奋和一丝忐忑的脸上。
她似乎在掂量他话里每个字的分量。帐内落针可闻,邓茂仁屏住了呼吸,只觉自己的心跳像擂鼓。
“八文到十二文……”她指尖在案几上轻轻点了三下,叩击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最终,她唇角似是极淡地勾了一下,“就按你说的,取其中数——定价十文。”
语毕,再无声响。
成了!
邓老爷子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喜悦几乎要冲破头顶。
十文钱一盒,成本四文,卖十文,一盒净赚六文。
新昌多少户人家?一日要点几次火?还有酒楼茶肆、工坊货栈……那会是何等滚雪球般的数目。
然而,沈嘉岁下一句话如同兜头一盆冰水:
“分成么,县府出此物根本所在,自然是大头。”她声音平平淡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刀锋,慢悠悠地划下来,“二、八,我取八,邓家,二成。”
邓茂仁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
他邓家只有两成?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了。
他邓家出铺面、出人手、出运力、出所有行销的关窍辛劳,最终只拿两成?这简直是明晃晃的割肉放血!
可他终究是把到了嘴边的腥气硬生生吞了回去。
两成?他脑子飞速地重新开始噼啪作响。一盒十文,成本四文,毛利六文。六文里县府抽走八成是四文八钱。他邓家得两成,是一文二钱。一盒只赚一文二钱?
不!等等!刚才脑子被怒火烧得有点糊。
县府拿的八成,是毛利六文的八成,也就是四文八钱!可这四文八钱里,县府已经把成本扣除了吗?是卖十文钱里县府直接抽走八文,还是拿走了毛利八成?
念头如同电光石火。
沈嘉岁要二八分,分的是什么?是毛利?还是纯利?她没提,但按这霸道脾性,极可能是按卖价十文钱来抽!
十文抽八成,那就是八文!落他邓家手里只有两文!还要再刨掉邓家这边所有的人工铺面运销成本?若真如此……
邓茂仁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
县府躺着收钱,所有的辛劳和风险都丢给邓家。最终他邓家跑断腿,可能还要往里倒贴铜钱?
不!不对!
县主说“分成”时,提的是“分”!
是分利!而“利”,按商道规矩,往往是去掉本钱后的盈余。
他刚才光想着买卖价格,却下意识漏过了这个致命关节。县府要的八成,极可能是毛利六文里的八成,那就是县府拿四文八,他邓家拿毛利里剩下的一文二。
至于邓家自己的那些人工铺面运销成本,那得邓家从自己这一文二里往外掏!
但一盒是只有一文二钱,可这东西一旦铺开,新昌十万户!每户只需每日卖出一万盒,哪怕每日五千盒,一盒一文二,一日就是六千钱。
一个月呢?一百八十贯!一年呢?两千一百六十贯!
这是稳稳当当的利。
邓茂仁牙关紧咬,短暂的心念电转不过数息。
他猛地抬头,挤出个异常恭顺谦卑的笑容来,声音洪亮干脆,如同打了鸡血:“好!县主圣明!二八分成!县主取八成!小老儿及邓家上下能为县主分忧,能代销此等利国利民的神物,实乃我邓家祖坟冒青烟!天大的福气!别说二成,就算是一成半成,那也是县主恩德浩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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