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声隔着高高的院墙传进来,为这精致的宴席增添了几分市井的烟火气。
“真大啊……”
“听说里面摆的酒席,一道菜就够咱们吃一年!”
“县主大人真是活菩萨……”
“不知道还招不招工啊?听说后山挖煤工钱高……”
议论声嗡嗡作响。
府内,丝竹悠扬,觥筹交错。
府外,人声鼎沸,目光灼灼。
沈嘉岁端起面前的青玉酒杯,里面是清澈的果酒。她对着满堂宾客,也仿佛对着府外那片充满期盼与不安的目光,浅浅抿了一口。
甘甜微涩的酒液滑入喉中。
宴席过半,沈嘉岁借故离席片刻。她并未回后院,而是悄然穿过回廊,登上了府邸内一处视野开阔的角楼。
夜风微凉,吹拂着她的鬓发。
她凭栏远眺,目光直直投向远处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后山方向。
那里,只有一片比夜色更浓重的巨大黑影——那是刚刚堆积起来的煤山。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
府内的喧嚣被风送上来,显得遥远而模糊。
沈嘉岁静静地站着,像一尊凝固的玉像。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栏杆,眼底映着那片深邃的黑暗,仿佛在凝视着新昌县,乃至更远地方,那即将被点燃的未来。
许久,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微凉的夜空中迅速消散。
“火种已备,”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该添新柴了。”
……
新昌县主府门前的大红灯笼高悬,映着络绎不绝的车马华盖。
新漆的朱门敞开着,喧天的鼓乐声和鼎沸的人声混杂在一起,几乎要掀翻了新府邸的檐角。
厅堂院落里披红挂彩,精致的席面流水般排开,珍馐美馔的香气勾缠着酒香,将整座府邸浸泡在一种近乎虚幻的喧嚣奢靡之中。
新昌县主沈嘉岁高踞主位,一身绯红宫装宛如燃烧的火焰,金线绣成的鸾凤在跳跃的烛光下展翅欲飞。
她端着金樽,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矜持笑意,目光缓缓扫过座下那些神情各异的宾客。
杯盏交错间,尽是小心翼翼的奉承和试探的眼神。
“恭贺县主娘娘乔迁大喜!新府气象万千,实乃我新昌之福!”
“县主娘娘安泰!这府邸规制气派,可见娘娘圣眷隆厚!”
“县主仁心,收容无田流民,小人等钦佩不已!”
沈嘉岁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金樽略抬,算是回应。
宴正酣时,门口迎客的管事突然踉跄着奔进中庭,声音尖利扭曲地破了音:“县、县主!钟老爷……”
他话音未落,一阵沉重而迟缓的吱呀声便如闷雷般滚了进来,直接盖过了鼓乐与人声。
所有人惊疑地望向府门方向。
只见大门被彻底推开,出现在门洞里的景象让满堂宾客瞬间失声。
不是什么贺喜的车驾,而是数不清的牛车。
几十头老牛,拉着码得如同小山包一般麻袋的板车,一辆接着一辆,缓慢而艰难地向府门内碾来。
车轮深深陷入县主府门前的青砖石缝,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每一辆车上都垒满了鼓鼓囊囊的麻袋,那股浓重到呛人的尘土气和谷物气息,如同滚滚洪流。
“我的天……这么多粮……”一个乡绅手里的玉箸“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
“这是……钟家的粮车?”
“不是说是六成吗?怎、怎会如此之多……”
“钟老爷子疯了?还是被逼狠了?”
压低的议论声如同烧开的滚水,在巨大的震惊后迅速蔓延。
粮车队伍在席宴间的空地上艰难地蜿蜒停下。
每一辆牛车停下,都仿佛在众人心口重重一锤。最终,钟老爷子带着几个同样钟家子弟,分开了牛车队伍,步履沉沉地走到了庭院的中心,正对着主位上的沈嘉岁。
钟老爷子双手一拱,动作生硬:“新昌县主,老夫今日特来为县主府乔迁,添份贺礼!”
众人屏息。
只见钟老爷子环视一周,目光扫过满堂惊骇的面孔,最后落回沈嘉岁脸上:“应县主之请,老夫钟家,今年田亩所收粮谷六成,尽在于此!计七十三万斤整!还请县主,查验,收讫!”
七十三万斤!
这数字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胸口。
偌大的宴客厅里,瞬间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钟老爷子这哪里是来贺喜?分明是当着新昌所有头脸人物的面,掀开县主光鲜外袍下的狠辣,警告大家:下一个,或许就是你们!
无数道目光瞬间转向主位。
沈嘉岁脸上那点温婉的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她缓缓放下金樽,玉石相击,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好。钟老爷子有心了。这么大的礼,本县主记下了。”
她竟像是全然没听出其中的控诉,只当是寻常贺礼,目光投向面前琳琅满目的席面,红唇轻启,声音传遍全场,“诸位何必拘礼?酒菜都快凉了。来,饮胜!今日必要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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