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水洇开的墨,将椒房殿的飞檐晕染成灰黑色。苏晚棠攥着内务府发放的绿头牌,指尖传来的凉意混着牌面鎏金纹路的凸起,让她恍然惊觉,自己已从江南水乡的寒门闺秀,变成了这深宫里等待命运裁决的秀女。
“快走!别磨蹭!” 粗使嬷嬷的藤条在青石板上敲出脆响,惊飞了檐角栖息的麻雀。苏晚棠踉跄着跟上队伍,余光瞥见沈秀女正被两个宫女搀扶着,月白裙裾扫过汉白玉台阶,腕间玉镯相撞发出清越声响,与自己沾着泥浆的裙摆形成刺眼对比。
掖庭宫墙高耸入云,朱漆剥落处露出斑驳的青砖。穿过三道垂花门,苏晚棠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 回廊下,身着不同颜色宫装的秀女或立或坐,宛如误入百花深处。正三品官员之女头戴点翠步摇,金线绣着牡丹的裙摆在风中轻颤;五品官家小姐虽无贵重首饰,却胜在气质温婉,手中团扇上的工笔花鸟栩栩如生。
“都给我站好了!” 身着紫袍的掌事女官徐嬷嬷拄着雕花檀木杖走来,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威严,“掖庭不是你们的娇贵府邸,从今日起,晨昏定省、宫规礼仪,半分差错都要受罚!” 她目光扫过苏晚棠,“尤其是你,寒门出身更要谨言慎行!”
苏晚棠福了福身,刚要开口,却被一声娇笑打断。“嬷嬷何必对乡野丫头这么严苛?” 一位身着桃红色襦裙的秀女款步而来,额间花钿在暮色中闪着金光,“我是鸿胪寺卿之女柳如烟,往后还要嬷嬷多多关照。” 说着,她不着痕迹地往徐嬷嬷袖中塞了个锦盒。
徐嬷嬷的脸色瞬间柔和下来:“柳姑娘客气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她转头又恢复冷脸,“其余人听着,明日起开始学习宫廷礼仪、女红和诗书。三品以上秀女住西厢阁,五品以下住东厢阁,寒门秀女... 就住最角落的杂役房。”
沈秀女见状,上前拉住苏晚棠的手:“晚棠,与我同住吧。我房里还有空榻。”
“使不得!” 徐嬷嬷立刻阻拦,“秀女按品阶分房,这是规矩!”
柳如烟掩嘴轻笑:“沈妹妹真是菩萨心肠,不过规矩就是规矩。” 她故意凑近苏晚棠,“听说你在选秀时顶撞了皇后娘娘?勇气可嘉,就是不知能撑多久。”
苏晚棠挺直脊背,直视着柳如烟:“多谢柳姑娘关心,晚棠自有分寸。” 她想起离家时母亲的叮嘱,越是困境,越要守住骨气。
夜幕降临,杂役房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苏晚棠铺好单薄的被褥,望着漏风的窗棂发呆。同屋的还有两个寒门秀女,一个叫翠儿,父亲是县衙师爷;另一个叫秋菊,来自偏远山村。翠儿蜷缩在角落默默流泪,秋菊则气鼓鼓地抱怨:“凭什么三品秀女住的屋子有地龙,咱们却要挨冻?”
“别抱怨了,能留下来已是万幸。” 苏晚棠从包袱里取出母亲准备的护身符,轻轻放在枕边,“在这宫里,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更鼓声中,苏晚棠刚要入睡,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警惕地坐起身,只见柳如烟带着两个丫鬟闯了进来,手中提着的灯笼将屋内照得通明。“哟,这就是寒门秀女的住处?” 柳如烟捏着帕子掩住口鼻,“难怪有股子酸臭味。”
“柳姑娘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苏晚棠镇定地问道。
“听说你绣工不错?” 柳如烟将一卷绢布扔在桌上,“太后寿辰快到了,我要绣一幅《百鸟朝凤》贺寿,你替我绣吧。绣得好,少不了你的好处;要是坏了我的事...” 她冷笑一声,“你知道后果。”
苏晚棠盯着绢布,心中怒火翻涌。但她知道此刻不能冲动,深吸一口气道:“柳姑娘身份尊贵,这等大事还是自己动手更显诚意。晚棠粗陋,怕是坏了姑娘的心意。”
“敬酒不吃吃罚酒!” 柳如烟脸色骤变,“来人,给我搜!看看她有没有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丫鬟们立刻翻箱倒柜,苏晚棠的包袱被扯得乱七八糟。突然,一个丫鬟举着个油纸包喊道:“小姐,这是什么?”
柳如烟接过打开,里面竟是半块发霉的桂花糕。“哼,果然是穷酸相,这种东西也当宝贝藏着!” 她一把将糕点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苏晚棠的眼眶瞬间红了,那是阿梨临走前给她的,她一直舍不得吃。但她强忍着泪水,平静地说:“柳姑娘若是没事,就请回吧。明日还要早起学习,晚棠就不送了。”
柳如烟见她不卑不亢,讨不到便宜,冷哼一声带着丫鬟离开了。门被重重摔上,苏晚棠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被踩碎的糕点,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秋菊气得直跺脚:“这柳如烟也太欺负人了!咱们去告诉徐嬷嬷!”
“没用的。” 苏晚棠擦去眼泪,“她给了徐嬷嬷好处,在这掖庭里,她们就是一伙的。” 她握紧拳头,“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让她知道,人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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