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深处蚀骨的阴寒,如同无数跗骨之蛆,即使踏出那道隔绝生死的沉重铁门,也依旧顽固地盘踞在殷照临的四肢百骸,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天光初破,清冷的晨风扑面而来,非但未能驱散寒意,反而让他眼前骤然一黑,身形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晃,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冰冷粗糙的玄武岩狱碑才勉强站稳。方才在周崇那困兽般的嘶吼和怨毒目光前,他耗尽心志强撑着那份摄政亲王的凌厉威压与刻骨讥诮,仿佛病骨沉疴皆是虚妄。此刻脱离那充满敌意的牢笼,强弩之末的疲惫与虚弱便如潮水般汹涌反噬。喉间腥甜翻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腰腹旧伤针扎般的刺痛,指尖在袖中冰冷僵硬,残留着抵御阴寒与心神透支的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不适,冰凉的空气却呛入肺腑,引发一阵压抑的低咳。每一步踏在宫砖上,都带着久病初愈后的虚浮无力,袍袖下的指尖冰冷僵硬。
“王爷留步!”狱丞捧着黑漆托盘追出,盘中羊脂白玉簪流转温润光泽,簪头翠羽沉暗如淤血。
殷照临脚步未停,青衫掠过狱碑,声音凉薄:“沾了腌臜气的东西,留着徒增晦气。”
反手抽簪,动作带着凝滞的疲惫。白玉划过短弧——
“啪嚓!”
脆响炸裂宫墙根。簪子砸在碑角,寸寸崩断,翠羽蒙尘。几点碎玉溅落素青袍角,如冰冷泪痕。
“皇叔!”石狮旁,东方宸疾步上前。玄色骑装衬得少年身姿挺拔,那双极大极黑的眼眸瞬间锁住殷照临的脸——苍白如雪,唇色淡极,眉宇间浓重得化不开的倦意,眼睑下透着一抹疲惫青影。满地碎玉让他心头一紧,他看得分明,牢中那份锋芒,不过是耗尽心力的假象!
“一支簪子罢了,”殷照临缓缓转身,动作带着明显的迟滞。指尖想拂袖,却显力不从心。唇角牵起一丝极淡弧度,浸满深倦,声音虚浮飘忽:“也值得陛下…在此枯等?”那炽热得几乎要将他灼穿的关切,落在他被阴寒彻底浸透的身心里,只觉沉重得难以喘息。
“朕是来接你!”东方宸想也不想,滚烫的手掌本能地攥住他冰凉刺骨的手肘,力道急切霸道,不容挣脱,“这地方阴气入骨!立刻随朕回宫!”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占有意味的触碰,让殷照临身体瞬间僵硬如铁,一股源自本能的排斥感汹涌而至,手腕下意识地就要往回抽。
心神微分之际!
殷照临眼神骤寒如冰潭炸裂!他猛地侧身!战斗的本能犹在,却在发力催动腰力的瞬间,腰腹间那道深可见骨的旧伤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阴寒侵袭与过度强撑后的猛烈反噬!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金星乱冒,身形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动作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迟滞和微颤。但刻入骨髓的反应让他左手两指已如淬毒寒星般刺出,带着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狠厉,精准截向东方宸颈侧空档处袭来的致命威胁——
“嗤!”
一枚淬着幽蓝毒芒、快如流星的柳叶飞镖,被他苍白且因剧痛而剧烈颤抖的指尖险之又险地死死夹住!镖尾赤红穗子疯狂抖动,冰冷的锋刃距离少年帝王脆弱的咽喉,仅余发丝般的距离!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留活口!给朕撕了他的嘴!”东方宸的厉喝带着惊魂未定和后怕的嘶哑,瞬间变调!数名玄甲卫如同黑色的怒涛狂涌而出,沉重的脚步声、甲胄摩擦声与金铁交鸣的锐响,瞬间将清晨的宁静撕得粉碎!
殷照临垂眸,凝视着指间那枚泛着不祥幽蓝光泽的毒镖。冰冷的反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底,只余下一种深重的厌烦与耗尽心力的麻木疲惫。他唇角牵动,扯出一个毫无温度、近乎自嘲的冷笑,指尖凝聚起体内最后残存的一丝气力,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狠绝,狠狠一错——
“咔!”
一声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精钢锻造的坚韧镖身,应声而断!
断镖坠落尘埃,他抬脚,素锦的靴底带着一种仿佛耗尽生命般的沉重与缓慢,狠狠碾过那抹刺目的猩红穗子,将其彻底污入尘土。“周崇的狗…骨头,倒比他那烂泥扶墙的主子…硬气几分。”他抬眼望向东方宸,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砾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眉梢那抹强行挑起的、属于昔日统帅的锐利锋芒,在浓重得几乎将他淹没的病色和深不见底的倦意映衬下,显得格外脆弱而悲壮,更像一种不肯向命运低头的、摇摇欲坠的倔强。“陛下…可要亲自…验验他们的牙口…还能硬到几时?” 话音刚落,一阵无法抑制的呛咳便猛烈袭来,他不得不痛苦地弓起身体,单薄的肩膀在素青袍衫下剧烈地起伏颤抖,每一次撕心裂肺的咳嗽都牵动着腰腹的旧伤,痛得他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更是白得如同金纸,毫无人色。
这强弩之末的倔强与濒临崩溃的虚弱,狠狠刺进东方宸心尖。他凝视着那张清癯苍白、冷汗涔涔的面容,巨大的心疼与失而复得的庆幸几乎将他淹没。他猛地抬手,竟是从自己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间,抽下了一支通体乌黑、样式简朴到近乎粗陋的木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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