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殿巨大的殿门冰冷坚硬,如同隔绝生死的壁垒。东方宸蜷缩在门下的阴影里,额头纱布洇开的暗红刺目惊心,蜿蜒的血迹在苍白如纸的脸上划出绝望的痕迹。赤着的双脚踩在冰凉刺骨的金砖上,身体因寒冷和巨大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破碎的呜咽声压抑在喉间,如同濒死小兽最后的哀鸣。
“陛下!陛下!”孙院正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扑跪过来。他颤抖着手,想要去触碰少年帝王额上崩裂的伤口,却被东方宸猛地挥开。
“滚开!”东方宸嘶吼着,声音沙哑破碎,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紧闭的殿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楠木,看到那消失在沉沉夜色中的决绝背影。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神智。走了…他真的走了…带着那句诛心的质问,带着满身的伤,头也不回地走了!前世冰冷的绝笔和眼前空荡的宫殿在脑海中疯狂撕扯,巨大的悔恨和失而复得后再次骤然失去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彻底逼疯!
“先生…殷照临…”他喃喃着,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充满了无助的绝望,“你回来…你听朕解释…不是那样的…朕没有…没有那样想你…” 泪水混着额头的血水滑落,滴在玄色的龙袍上,洇开一片深暗。
陈锋单膝跪在不远处,腰刀杵地,看着少年帝王这副失魂落魄、濒临崩溃的模样,心头沉甸甸如同压着千钧巨石。他从未见过陛下如此。即便是当年先帝驾崩,幼主登基面对权臣倾轧,陛下眼中也是隐忍的倔强,而非此刻这般被彻底抽去魂魄的绝望。
“陛下,”陈锋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军人特有的直白,“王爷…已出京了。此刻,怕是已过了永定门。”
永定门…三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东方宸心头!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光芒,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追!!”他嘶声力竭地吼出来,挣扎着就要再次爬起,不顾额头的剧痛和阵阵眩晕,“备马!给朕备最快的马!陈锋!带玄甲卫!朕亲自去追!朕要把他追回来!!”
“陛下不可!”孙院正魂飞魄散,死死抱住东方宸的腿,“龙体为重啊!您头上有伤,急怒攻心方醒,气血两亏,万万经不起颠簸!此去扬州千里之遥,若陛下有失,老臣万死难赎!王爷…王爷他吉人自有天相,定能…”
“吉人天相?!”东方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他指着自己额上的血,指着空荡荡的殿门,眼中是刻骨的恐慌和痛楚,“你看看他走时的样子!他咳着血!他连站都站不稳!扬州是什么地方?那是龙潭虎穴!那帮人敢炸漕船,就敢要他的命!他…他这是去送死啊!!”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泣血的绝望,“是朕…是朕逼走了他!是朕那句混账话…把他逼上了绝路!”
巨大的自责如同毒蛇啃噬着心脏,比额头的伤口更痛百倍!他猛地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殿内格外刺耳!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陛下!”陈锋和孙院正骇然惊呼。
“是朕该死!是朕混账!”东方宸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绝望地捶打着冰冷的地面,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朕不该说…不该疑他…朕知道错了…先生…你回来…你回来打朕骂朕都行…求你别去…别去送死…”
看着他彻底失控的自残和哭嚎,陈锋知道,此刻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是徒劳。他猛地起身,对着殿外厉声喝道:“来人!速取温水和金疮药!再取安神汤来!快!” 几个内侍连滚带爬地应声而去。
陈锋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半跪在东方宸面前,用上了一种近乎强硬的力道,扶住少年帝王剧烈颤抖的双肩,沉声道:“陛下!您听末将说!王爷临行前,有严令!”
东方宸混乱的哭喊戛然而止,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看向陈锋,里面还残存着未干的泪水和巨大的惊恐,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王爷命末将,封锁陛下昏迷及他离京的一切消息!对外只称陛下偶感风寒,需静养数日!”陈锋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殷照临赋予的威压,“朝中若有急务,按旧例,递内阁票拟,待王爷或陛下批复!宫中安危,由末将全权负责!王爷还说…”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清晰地复述,“若陛下有丝毫差池,唯末将是问!”
最后那句“唯末将是问”,如同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狠狠砸在东方宸混乱的脑海!先生…即便是在那样震怒、那样心寒、那样决绝离开的时刻,他想的…竟然还是自己的安危?他竟然把守护自己的责任,如此重逾千斤地压在了陈锋肩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更深的悔恨,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东方宸。他停止了哭嚎和自残,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冰冷的殿门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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