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照临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而迷茫,仿佛蒙着一层浓重的雾气,焦距都无法凝聚。然而,那眼底深处,却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冰冷而执拗的火焰!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孙伯连忙将耳朵凑到他唇边。
“…图…证…”极其微弱、破碎的气音,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送…京…宸…”声音更加微弱,几乎难以捕捉。
“…不…不…见…”最后几个字,耗尽了所有气力,殷照临的瞳孔猛地涣散了一下,身体再次剧烈地痉挛起来,又是一口乌黑粘稠的血涌出唇边!随即,刚刚睁开的眼睛再次无力地阖上,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清醒,只是死亡前的最后回光。
“王爷——!”孙伯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虽然王爷再次昏迷,但方才那短暂而清晰的指令,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心上!
图!证物!
送京!给皇帝!
但…不见?王爷的意思是…不要让他知道?还是…不要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巨大的悲痛和困惑席卷了孙伯。他看着榻上气息奄奄、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的靖王,又想起方才王爷眼中那深入骨髓的执拗和冰冷…老军医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带着悲壮的了然。
他猛地直起身,擦干眼泪,对着舱内所有人,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都听好了!王爷方才谕令:所获图、证,立刻密封!八百里加急,直送京都!面呈陛下!不得有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至于王爷…王爷病体沉疴,需…需绝对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更…更不得让陛下…见到王爷此刻模样!违令者…军法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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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霞山坳。
杀戮已近尾声。
枯黄的茅草被鲜血浸透,倒伏在地。数名玄甲卫和漕丁的尸体与黑衣杀手的尸体混杂在一起,无声地诉说着战斗的惨烈。剩余的几名玄甲卫浑身浴血,背靠背结成一个摇摇欲坠的小圈,将重伤昏迷的傅深死死护在中间,手中的长刀早已砍出缺口,兀自滴着鲜血,眼神如同濒死的凶狼,死死盯着周围缓缓逼近的、同样伤痕累累的残余杀手。
傅深倒在血泊中,后背、右肩、左腿三处弩箭伤口流出的血已变成暗黑色。剧毒和失血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脸色青黑,气若游丝。他那双曾紧握刀枪、悍勇无匹的手,一只依旧死死攥着那封朱砂写就的、染着他自己鲜血的信笺!另一只手的指尖,离那被风吹开一角、散落在枯草泥地上的“惊雷”图纸,只有寸许之遥!
残余的杀手眼中闪烁着残忍而贪婪的光芒。图纸!血书!就在眼前!只要杀了这几个残兵,带走这两样东西,便是泼天的功劳!
“上!杀了他们!东西带走!”为首的黑衣人低吼一声,挥刀扑上!
最后的惨烈搏杀,瞬间爆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低沉雄浑、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再次如同滚雷般,从山下河道方向传来!这一次,声音更近!更急!带着千军万马的肃杀之气!
紧接着,大地开始微微震颤!沉闷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伴随着无数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玄甲卫在此!护驾——!!”
“杀光逆贼——!!!”
无数黑色的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上了栖霞山后山!当先一面巨大的玄色龙旗,在凛冽的秋风中猎猎狂舞!旗下一骑当先,玄甲玄氅,面容苍白如鬼,额角纱布染血,一双极大、极黑的眼睛里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疯狂与暴戾,正是御驾亲征的少年天子——东方宸!
他身后,是如同钢铁怒涛般的八百玄甲铁骑!
“陛…陛下?!”残余的杀手和苦苦支撑的玄甲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神兵天降般的景象惊呆了!
“给朕——杀!!!”东方宸根本没有任何废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些残余的黑衣杀手,发出了一声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充满无尽杀意和暴戾的咆哮!
“杀——!!!”八百玄甲齐声怒吼,声震四野!铁蹄轰鸣,如同死亡的浪潮,瞬间将残余的杀手彻底淹没!刀光过处,血肉横飞!仅仅几个呼吸间,所有黑衣人便已化作满地残肢碎肉!
东方宸勒住战马,甚至没有看一眼那修罗场般的景象。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战场,瞬间便锁定了血泊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傅深!以及傅深手中死死攥着的、染血的信笺!还有…那散落在枯草泥地上、被风吹开一角的图纸!
“傅深!”东方宸猛地翻身下马,踉跄着扑到傅深身边!看着傅深青黑的脸和三处致命的弩箭伤口,他心头猛地一沉!他颤抖着手,试图去探傅深的鼻息,指尖却冰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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