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在巍峨的京城城楼上。朱红的城门洞开,禁军盔甲上凝结着薄霜,肃立两旁。东方宸裹着厚重的玄狐大氅,站在城门甬道内,目光紧紧锁着官道尽头。他拒绝了銮驾,执意要在这里,第一时间接到那个人。
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清晨的寂静。那辆熟悉的、带着江南风霜痕迹的马车,在亲卫的簇拥下,终于出现在视野里。车轮碾过冻硬的官道,发出沉闷的声响。东方宸的心跳随着那声响越来越快,几乎要撞出胸膛。他等不及马车完全停稳,便快步迎了上去。
车帘掀开,一只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搭在车门框上。紧接着,殷照临的身影出现在车辕上。他依旧穿着那件玄狐大氅,脸色比离开时似乎好了一些,至少不再是那种触目惊心的惨白,但眉宇间的疲惫和清减却显而易见。江南的风雪和操劳,终究在他身上刻下了更深的印记。
看到城门口那个裹得像只小熊、正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少年帝王,殷照临微微一怔,随即,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在他苍白的唇边漾开,如同冰封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温柔的涟漪。他扶着侍卫的手,稳稳地下了车。
“陛下怎么亲自来了?天寒地冻的。”他的声音带着江南水汽浸润过的微哑,比往日更显温润。
东方宸几步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胳膊,入手处隔着厚厚的大氅,依旧能感受到那份挥之不去的冰凉。“来接你!”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毫不掩饰的雀跃,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怎么穿这么少?江南的寒气没把你怎么样吧?”他上下打量着,像在检查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臣不冷。”殷照临摇摇头,目光落在东方宸被冻得微红的鼻尖和明显圆润了些的脸颊上,眼底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倒是陛下,看来京城的伙食不错,气色甚好。”
东方宸脸上一热,有些羞恼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忍不住笑起来,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宫门里走,絮絮叨叨:“宫里小厨房煨了你最喜欢的冰糖雪梨羹,加了川贝枇杷叶,润肺的,回去就能喝上热乎的!太医也候着呢,再给你好好把把脉……”
两人并肩穿过幽深的城门甬道,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冬日稀薄的阳光穿过云层,洒在他们身上,将两道并行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要融进朱红宫墙的厚重阴影里。路过御花园的梅林时,几株早开的红梅在雪中绽放,幽香浮动。殷照临脚步微顿,似乎想驻足观赏。
就在此时,一阵凛冽的寒风毫无预兆地卷过梅林,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和冰寒的气息,狠狠扑在他脸上!
“咳咳……咳咳咳——!” 殷照临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瞬间佝偻下去!他猛地抬手死死捂住心口,另一只手撑住身旁冰冷的梅树树干,剧烈的咳喘如同破败的风箱被强行撕扯,撕心裂肺!那咳声压抑而痛苦,每一次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苍白的脸颊因窒息而迅速泛起病态的潮红。
“皇叔!”东方宸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化为巨大的惊惶。他一步抢上前扶住殷照临摇摇欲坠的身体,手刚碰到他的后背,隔着厚厚的大氅,竟清晰地感受到一阵滚烫的热度!这根本不是寻常的畏寒咳嗽,分明是又起了高热!
“没……事……”殷照临好不容易从剧烈的咳喘中挣出一丝气息,声音破碎嘶哑,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老毛病……过会儿……就好……”他试图直起身,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发软。
“好什么好!”东方宸又急又怒,声音都拔高了,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李德全!传太医!去最近的暖阁!”他不由分说,几乎是半扶半抱着殷照临,脚步匆匆地转向最近的暖阁。
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太医早已被宣来候命。东方宸亲自将殷照临安置在铺着厚厚软垫的榻上,解下他沾了寒气的大氅,又扯过锦被将他严严实实裹住。他紧挨着榻边坐下,一只手始终紧紧攥着殷照临冰凉的手腕,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腕骨内侧那道因常年握剑而留下的浅淡疤痕,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力渡过去。
太医屏息凝神,指尖搭在殷照临的腕脉上,眉头越蹙越紧。良久,他才收回手,面色凝重地转向东方宸,声音压得极低:“陛下,王爷此番……非是寻常风寒。乃是江南湿寒入骨,引动心脉旧伤,加之连日操劳,耗损太过,已是……气血两亏,沉疴难起之象。必须……必须静心调养,万不可再受风寒刺激,更不可……劳心劳力!”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道,“否则……恐有油尽灯枯之险!”
“油尽灯枯”四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东方宸心头!他攥着殷照临手腕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前世殷照临咳血倒在他面前的画面,与眼前太医凝重的面容瞬间重叠!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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