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竟如此神奇?” 殷照临咳了几声,面带“钦佩”地感叹,“老朽一生也见过不少奇锁,却从未见过九环相扣、浑然一体的玄铁锁。钱总管可否……让老朽开开眼界?只看一眼,绝不上手。”
钱禄犹豫片刻,但见对方只是个病弱老者,又对自己锁具如此推崇,虚荣心起,加之茶馆内并无旁人,便小心翼翼地从贴身内袋取出一个扁平的玄铁盒。打开盒盖,里面赫然躺着一把通体乌黑、入手沉重、由九个大小不一、精密嵌套的玄铁环构成的奇异钥匙!钥匙尖端,锋利如针。
“便是此物了!”钱禄带着一丝炫耀。
殷照临目光如电,瞬间扫过钥匙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九个环扣的结构。他面上不动声色,口中啧啧称奇:“巧夺天工!当真是巧夺天工!九个环扣,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难怪坚不可摧!设计此锁钥者,真乃神人也!”
就在他说话间,袖中手指极其隐秘地微动了一下。钱禄正沉浸在被“行家”赞美的得意中,毫无察觉。殷照临又“虚弱”地咳了几声,表示今日得见奇物,心愿已了,需回去服药,便告辞离去。
当夜,淮安城一处隐秘据点。殷照临摊开一张白纸,闭目凝神片刻,随即手腕翻飞,运笔如风!凭借着过目不忘的记忆与对机械锁具的深刻理解,他竟凭着白日那惊鸿一瞥的记忆,将那玄铁九连环钥匙的精确构造、尺寸比例、尤其是九个环扣之间精妙的咬合关系与解锁顺序,分毫不差地绘制了出来!
“快!按此图样,以精钢仿制!要快,更要准!” 殷照临将图纸交给身边最机巧的暗卫,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决断。剧烈的回忆与绘图,耗费了他大量心神,脸色在灯下更显苍白。
数日后,一把几乎与真品别无二致的精钢九连环钥匙,送到了殷照临手中。
时机成熟!殷照临再次设计。他利用钱禄某日需押送一批紧要文书入总督府库的机会,制造了一场小小的、不伤人的“意外”——钱禄的马车在府衙侧门拐角处,“不慎”刮蹭了一辆载满稻草的板车,稻草散落一地,堵塞了通道,场面一时混乱。趁钱禄下车查看、呵斥车夫,心神分散的瞬间,一名乔装成小吏的暗卫,以鬼魅般的身手贴近,用仿制的钥匙,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了钱禄贴身收藏的那把真钥匙!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天衣无缝。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钱禄如常开启档房内最重要的那个存放历年核销底档的铁柜。当他习惯性地掏出贴身收藏的“钥匙”,插入那把沉重的玄铁九连环锁时,却惊愕地发现——钥匙插不进去!无论他怎么尝试,那九个环扣如同焊死一般,纹丝不动!
冷汗瞬间浸透了钱禄的后背!他瘫坐在地,面如死灰。钥匙从未离身,怎会失效?除非……被人调包!而能调包钥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守护的秘密,已不再安全!
就在钱禄惊恐万状之时,档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身素色长袍的殷照临,裹着厚裘,在两名便装侍卫的陪同下,缓步走了进来。晨光熹微,透过高窗,落在他清癯却带着洞悉一切智慧的脸庞上。
“钱总管,可是在为开锁烦恼?” 殷照临声音平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钱禄如同见了鬼,指着殷照临,嘴唇哆嗦,说不出话。
殷照临微微一笑,从袖中缓缓取出那把真正的玄铁九连环钥匙。钥匙在晨光中泛着幽冷的乌光。他缓步走到铁柜前,看也未看瘫软在地的钱禄,手指稳定而精准地拨动着钥匙上那九个环扣。
“咔哒…咔哒…咔哒…”
清脆的机括声在寂静的档房内格外清晰。随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九个环扣如同被驯服的精灵,依次弹开!那困扰了钱禄一夜的玄铁巨锁,应声而开!
殷照临拉开沉重的柜门,里面整齐码放着历年漕运核销的原始底档册。他随手抽出一本,翻开,里面清晰记载着各种巧立名目的“漂没”、“损耗”、“火耗”、“漕耗”……数额巨大,触目惊心!更有一条条隐秘的分配记录,指向一个个显赫的名字!
“九连环……环环相扣,盘剥的皆是民脂民膏,啃噬的皆是国朝根基!” 殷照临合上册页,声音转冷。他转身,看向面无人色的钱禄,将手中那把真正的玄铁钥匙轻轻放在旁边的案几上。
“钥匙,物归原主。”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但锁在你心中的‘环’,今日,该断了。是束手就擒,将功折罪,道出这九环之链?还是……等着锁阳关焚粮英魂的烈焰,烧到你身上?”
钱禄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看着案上那把冰冷的钥匙,又看看柜中那些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铁证,再想想太子在京城掀起的雷霆风暴……他瘫倒在地,涕泪横流:“我说!我都说!求大人……求太子殿下开恩啊……”
数日后,一封由殷照临亲笔密封、并附有玄铁九连环钥匙以及钱禄详细供词的加急密报,连同厚厚一册《漕运九弊疏》,被快马送入东宫。
东宫书房,晨曦微露。澈儿郑重地打开木匣。那把沉重的玄铁九环钥,带着淮安水汽的微凉,静静躺在匣中。他拿起钥匙,指尖感受到玄铁的冰冷与沉重。展开《漕运九弊疏》,条分缕析,将漕运系统从征收、转运、仓储到核销等九个环节的贪墨手法、涉案人员、赃款流向,揭露得淋漓尽致!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令人心惊!
澈儿握着钥匙,走到窗前,推开窗棂。清冷的晨风涌入,吹动他额前碎发。东方天际,晨雾正浓,如重重帷幕。
他举起手中的玄铁九环钥,锋利的钥尖,笔直地指向那浓重的晨雾,仿佛要将其刺穿!
“贪蠹如环,环环相扣,寄生国脉,吮吸民膏!” 少年储君的声音清越而坚定,如同破晓的钟声,在东宫回荡:
“今‘九环钥’已得,《九弊疏》在手!此链——”
钥尖划破流动的雾气,带着斩断一切腐朽的决心:
“——当自‘第三环’始,寸寸断裂!直至涤荡乾坤,漕河清晏!”
晨光刺破雾霭,照亮了澈儿坚毅的侧脸,也照亮了他手中那把象征着破局与决断的玄铁九环钥。一场席卷帝国漕运系统的风暴,随着这划破晨雾的宣言,即将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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