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推开门,根本没注意到阴影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刘周,打着酒嗝,摇摇晃晃地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嘴里还哼着下流的小调。
机会!
刘周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在王胖子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的瞬间,他如同离弦之箭,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从敞开的角门缝隙中窜了出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冷风!
冰冷的、带着自由气息的夜风瞬间包裹了他!他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如同巨兽蛰伏的武馆大门,一头扎进了云泽镇深夜寂静而黑暗的街道。
熟悉的、带着泥土和牲畜粪便气息的街道,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而危险。他捂着剧痛的胸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奔跑。去哪里?他只知道镇上有一家很小的、给穷人看病的医馆,在镇子东头最破落的地方。
黑暗是最好的掩护,也是最大的威胁。偶尔有醉汉踉跄的身影从巷子里晃出,发出含糊的咒骂。野狗在垃圾堆旁争夺着什么,发出低沉的咆哮和撕咬声。刘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攥着怀里那几枚冰冷的铜钱,将它们视为唯一的希望。
不知跑了多久,肺里如同着了火,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终于,在一条散发着浓重尿臊味的小巷尽头,他看到了一盏昏黄摇曳的油纸灯笼。灯笼下,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写着“济世堂”三个字,字迹模糊不清。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线。
刘周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呛得他一阵咳嗽。屋子里狭小逼仄,堆满了各种晒干的草药和瓶瓶罐罐。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打满补丁长衫的老郎中,正就着油灯微弱的光线,费力地翻看一本破旧的医书。他抬起头,昏花的老眼看向闯进来的刘周。
刘周浑身血污(大部分是屠宰场的陈血,也有他自己的),衣衫破烂,脸色惨白,嘴角还带着未擦净的血迹,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大夫!救命!买药!买炭火!买棉被!” 刘周嘶哑地喊着,声音因为急切和痛苦而变调。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几枚带着体温和汗水的铜钱,一股脑拍在郎中面前那张布满污垢和药渍的小木桌上。
铜钱不多,只有十几枚。在昏暗的灯光下,边缘磨损,沾着暗红的污迹。
老郎中浑浊的目光扫过那些铜钱,又落在刘周那双布满血丝、燃烧着绝望火焰的眼睛上,最后落在他嘴角未干的血迹和剧烈起伏的胸膛上。老郎中的眉头深深皱起,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小兄弟…你这点钱…” 老郎中的声音苍老而疲惫,“别说棉被炭火…就是一副吊命的参汤都买不起…你这内伤…还有你这朋友…那骨碎肺伤…非上好的‘断续膏’和‘温肺散’不可…那都是…金贵东西…”
断续膏?温肺散?金贵东西?
刘周的心瞬间沉入了无底深渊!他死死盯着桌上那几枚可怜的铜钱,它们此刻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猛地攫住了他!他为了这点钱,在屠宰场与血污为伍,在鞭子下挣扎!可到头来,连救朋友一命的药渣都买不到!
“大夫!求求你!想想办法!” 刘周的声音带着哭腔,猛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额头重重磕下!“我朋友快不行了!他是为我挡的掌!求求你!救救他!我…我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你!”
“唉…” 老郎中长长叹息一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后面一个破旧的药柜前,翻找了半天,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同样破旧的小纸包。
“这是‘吊气散’…” 老郎中把纸包放在刘周面前,声音低沉,“不是什么好药…但能暂时稳住心脉,吊住一口气…再加上…” 他又转身,从角落里一个破麻袋里,抓出一小把黑乎乎、散发着刺鼻怪味的草根,“这是‘鬼见愁’…熬水擦身…能驱些寒气…吊住命…剩下的…看老天爷吧…”
他把那包“吊气散”和一小把“鬼见愁”草根推到刘周面前,又默默地将桌上那十几枚沾着血污的铜钱收走了大半,只留下两枚。
“就…就这点吧…” 老郎中似乎有些羞愧,不敢看刘周的眼睛,“棉被…炭火…实在没有…你…快回去吧…”
刘周看着桌上那寒酸的药包和草根,又看了看老郎中那佝偻的背影和桌上仅剩的两枚铜钱。一股巨大的悲哀和讽刺感几乎将他击垮。但他没有时间绝望!陈七等不起!
他抓起药包和草根,将那两枚冰冷的铜钱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攥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他对着老郎中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冲出了这间弥漫着绝望的“济世堂”。
夜更深了。风更冷了。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加艰难。身体的伤痛、精神的疲惫、希望的渺茫,如同沉重的枷锁拖拽着他。他捂着胸口,每一步都走得踉踉跄跄,如同醉酒。怀里的药包和草根,轻飘飘的,却又重若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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