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揖盗?”
天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高太尉的意思是,你掌管的殿前司,连一个身负重伤、只剩几十残兵的‘罪臣’,都看不住么?”
他向前踏出一步,龙袍上的五爪金龙在阴沉的天色下,仿佛活了过来,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还是说……西水门在你的掌控下,本就……是个筛子?”
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高俅的冷汗,“唰”的一下,瞬间浸透了华贵的朝服。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天子不是疯了,是醒了。
或者说,是被逼醒了!
他用最毒辣的手段,走了一步最凶险的棋。
让周邦彦这颗注定要被舍弃的“死棋”,去赌西水门那个必死的局。
赢了,是天子圣明,拨乱反正,力挽狂澜,天下归心。
输了,便是周邦彦通敌罪名坐实,他高俅依旧是监管不力,脱不了干系!
好一招狠辣无双的帝王心术!
盾阵之下,周邦彦听着这道旨意,心中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有一片刺骨的冰凉。
这不是什么免死金牌。
这是催命符!
是那位艺术家皇帝,用他和八十忠魂的滚烫鲜血,为自己换来的一线喘息之机,一个收拾人心、重掌大权的舞台。
而他,就是那个被推上舞台中央,注定要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戏子。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越过高俅那张因愤怒和惊恐而彻底扭曲的脸,望向那深邃无情的宫城,仿佛在与那位未曾谋面的君王,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弈。
“臣,周邦彦……”
他没有自称草民,而是用了一个沉重无比的“臣”字。
这个字,代表的不是屈服,而是接受。
接受这场,用他的命,用他身后所有兄弟的命,来做赌注的棋局。
“……遵旨。”
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砸在所有人的心头。
雷横等残存的老卒,用残破的兵器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默默地汇聚到周邦彦身后。
他们要去西水门。
他们要去打一场,注定没有援军,没有归途的仗。
周邦彦转身,走向城外。
肩胛骨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在他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刺目的红线。
那红线很快便被新雪覆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宣德门前,棋局已定。
而真正的血肉棋盘,在西水-门,才刚刚展开。
同一时刻。
汴京城西,一座四处漏风的破庙里。
一个以捏面人为生的青年,正将一双冻得发紫、满是裂口的手,揣进破烂的棉袄里取暖。
青年叫面人张。
他抬头,透过破败的窗棂,望着宣德门方向的骚动渐渐平息,一双与他怯懦外表截然不符的、锐利如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浓重的迷茫和焦急。
约定的信号,没有出现。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早已风干得像石头一样的面人。
那是他捏的小师兄,小葫芦的模样。
面人笑得天真烂漫,还缺了一颗门牙,那是小葫芦最标志性的样子。
这本是他最后的念想。
他轻轻地,用冻得僵硬的手指,将面人掰开。
里面没有馅料。
只有一小包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的粉末。
猛火药。
还有一张被血浸透、几乎看不清字迹的字条。
上面是师父王二麻子临死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写下的八个字。
“冬至夜,水门开,火起三处。”
这是师父用命换来的情报。
是小师兄,他最敬爱的小师兄,用命守护的遗言。
也是他,这个被仇恨淬炼成鬼的孤魂,准备用来炸开这吃人世界的,第一声惊雷!
可现在,雷声,迟迟未响。
面人张的嘴唇被寒风吹得干裂,渗出了血丝。
他轻轻地,将那半个裹着雷霆与思念的面人,又小心翼翼地塞回了怀里,紧贴着冰冷的胸口。
他不知道宣德门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师父死了,师兄也死了。
只要他还活着,就要等。
用这条贱命,去等一个,同归于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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