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了。”
不良帅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座山，重重地压在瘸腿老王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不良帅一旦做了决定，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那是用一生一世的忠诚与信仰淬炼出的决绝，无人能够动摇。
“头儿……”老王还想说什么，却被不良帅挥手打断。
“时间不多了，只剩下最后六个时辰。”不良帅的语气变得异常冷静和果断，“扶我起来。去准备一间绝对安静的密室，任何人不得靠近。另外，去取我的‘针囊’和那三枚‘血菩提’来。”
“血菩提？”老王浑身一震。
他当然知道血菩提是什么。那是传说中，生长于极北苦寒之地的稀有灵植，蕴含极致生命能量，三百年才结一次果，有刺激生机、修复肌体之奇效。不良帅手中仅存的三枚，是他当年在西夏九死一生，从一座上古遗迹中得来，是他用来吊命的最后倚仗。
如今，他竟要将这最后的保命之物，也一并用在周邦彦的身上。
老王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一阵阵地抽痛。他知道，不良帅这是在交代后事了。
他含着泪，重重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以与他那条瘸腿完全不符的速度，冲了出去。
很快，敷春堂内一间最隐秘的静室被清理了出来。
刀十三、鬼十七等旧部，已经从老王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没有哭喊，也没有劝阻，只是默默地，用自己的身体，在静室之外，围成了一道钢铁般的人墙。
每一个人，都拔出了自己的兵刃，眼神中燃烧着悍不畏死的火焰。
他们知道，他们无法替代不良帅去承受那份牺牲。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这最后的希望，去保证“薪火相传”的过程，不受任何打扰。
静室内。
微弱的烛火摇曳着，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
不良帅已经脱去了外衫，露出了那干枯瘦削、布满伤疤的上身。他的手中，捏着一根细如牛毛、闪烁着暗金色光泽的金针。
而周邦彦，则静静地躺在地上铺设的蒲团上，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邦彦。”不良帅的声音，像是在对一个沉睡的孩子说话，充满了慈爱与期许。
“我知道你能听见。”
“老帅当年，惊才绝艳，文韬武略，举世无双。但他有一个最大的弱点，便是太过刚硬，不懂变通。他就像你手中的那张铁胎弓，宁折不弯，所以最后，才会落得个弓毁人亡的下场。”
“而你，不一样。”
“你比他更懂得隐忍，更懂得算计，更懂得如何利用人心。你就像你最后画出的那张神臂弓图纸，精密、复杂，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你，才是拱圣营真正的未来。”
不良帅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笑意。
“我这一生，没什么大本事。前半生，跟着老帅冲锋陷阵，没能护他周全。后半生，守着你这根独苗，也没能让你少受一点苦。”
“今天，就让老头子我，为你做这最后一件事吧。”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鹰。
“九转还魂，逆转阴阳，薪火相传，在此一举！”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金针，已经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残影，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周邦彦胸口的“膻中穴”！
没有丝毫停顿，第二针，第三针，第四针……
不良帅的动作快如闪电，一根根金针，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在他指尖飞舞，不断刺入周邦彦周身的各大要穴。
神庭、百会、风池、哑门……
每一针落下，都仿佛引动了天地间的一丝元气，注入到周邦彦那早已死寂的身体之中。
而每落下一针，不良帅的脸色，便会苍白一分。他的头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花白，渐渐变得雪白。
他的生命活素，正通过那三十六根金针，源源不断地，注入到周邦彦的体内。
这是一个逆天改命的过程。
这是一个，用一盏即将熄灭的残灯，去重新点燃一轮旭日的悲壮仪式。
……
与此同时，汴京城，宣德门。
李师师一身素衣，独立于城头。
在她身后，是无数自发前来，协助守城的百姓。有健壮的汉子，有瘦弱的书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甚至还有抱着孩子的妇人。
他们手中没有像样的兵器，只有菜刀、锄头、木棍，甚至是石块。
但他们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麻木与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所爆发出的，同仇敌忾的决绝！
那道由皇帝亲笔书写的罪己诏，早已由说书人、茶肆老板们口耳相传，传遍了全城。那一句“朕之过也，万民何辜”，如同滚油浇在冰面上，先是激起了无数的咒骂与质疑，但渐渐地，那股被压抑的愤怒，转化为一种同仇敌忾的火焰。他们知道，这场战争，已经不再是保卫某个人的江山，而是保卫他们自己的家园。他们曾麻木，但血性未曾熄灭。
城下，金军的营寨连绵不绝，旌旗蔽日，如同黑色的潮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完颜宗翰的帅帐之中。
这位金国都元帅，正饶有兴致地听着探子的回报。
“哦？那个宋国的小皇帝，下了罪己诏？”完颜宗翰的脸上，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困兽之斗罢了。”
“传我将令，明日一早，三军齐发，给我踏平这座汴京城！”
“我要让那个小皇帝知道，在他的绝对武力面前，任何的计谋与挣扎，都不过是个笑话！”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率领铁浮屠，踏过宣德门的场景。
他仿佛已经听到，汴京城内，那无数百姓的哀嚎与尖叫。
那，将是这世间，最美妙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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