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
那急促的拍门声,被梦魇扭曲的感知无限放大、变形,狠狠撞进静怡残留的恐怖幻象里!不再是拍门,而是——魔物巨大的、沾满粘液的利爪,疯狂地撞击着地窖腐朽的木门!嘎吱!嘎吱!要碎了!
“呃啊——!!!”一声更尖锐、更凄厉的惊叫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充满了濒死的绝望!
“静怡!是我!理萌!快开门!”门外,理萌听到那声拔高的惊叫,魂都快吓飞了!什么克制、什么避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几乎是吼了出来,用尽全力捶在门板上。
“开门!!!静怡!!!是我!!!听见没有!!!理萌!!!”
这熟悉的、带着焦灼的吼声,像一道灼热的雷光,劈开了梦魇粘稠的紫黑。
静怡猛地弹坐起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棉布睡衣,湿漉漉地贴在背上,冰冷黏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撞得肋骨生疼。眼前金星乱冒,耳膜嗡嗡作响。她大口喘着气,像离水的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剧烈的颤抖。
不是魔物……是理萌……
是理萌在敲门!
混乱的思绪艰难地归拢,巨大的恐惧退潮般褪去,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无法抑制的后怕。她下意识地胡乱抓了抓被冷汗浸湿、黏在额角和脸颊的碎发,又手忙脚乱地拽了拽皱成一团的睡衣领口,试图抹平那些狼狈的褶皱。指尖冰凉,抖得厉害。
深吸一口气,再一口气。
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混沌的意识稍显清明。她滑下床榻,赤脚踩上微寒的地面,那丝沁凉自脚心缓缓蔓延,反而让她因轻颤而稳住了摇晃的身形。一步,两步,挪到门边。颤抖的手摸索着门栓,几次才找准位置,“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她将门拉开一条狭窄的缝隙。
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涌了进来,勾勒出理萌高大却只穿着单薄睡衣的身影。他头发睡得乱糟糟,脸上还带着被惊醒的懵然,但那双总是专注在图纸或显微镜上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焦灼和担忧,紧紧锁在她脸上。
门缝里,露出静怡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冷汗未干,几缕湿透的黑发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鬓边。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眸睁得很大,瞳孔里残留着浓得化不开的惊悸,像受惊过度的小动物。她的呼吸又浅又急,胸口微微起伏,单薄的睡衣领口还带着被噩梦挣扎弄出的凌乱褶皱。
“……我…我,”她开口,声音干涩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极力掩饰的狼狈,“做了个噩梦……”尾音轻飘飘的,像随时会断掉。
理萌站在门口,没有贸然踏入这属于她的私人空间。可门缝里透出的景象,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他眼底,刺得他心头发紧。那苍白的脸,那惊魂未定的眼神,那被冷汗浸透的狼狈……自责像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白天,他就坐在她对面,看着她食不下咽,看着她匆匆离去……他竟然以为那只是普通的疲惫!他竟然……没有多问一句!
看着静怡强撑着站在门后,身体还在细微地发抖,嘴唇抿得发白,努力想表现得“没事”的脆弱模样,理萌只觉得一股酸涩堵在喉咙口。他想说点什么,笨嘴拙舌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安慰人?这比让他调配一百种农药配方都难!他连拍肩膀都怕力道太重,把她这纸片似的人拍散了。
怎么办?
情急之下,一个画面猛地闪进脑海——中心学堂的角落里,静怡蹲着身子,温柔地哼着歌谣,安抚一个被雷声吓哭的安置区孩子。那调子……是什么来着?
几乎是本能地,一个不成调的、干涩的音节,从他喉咙里极其笨拙地漏了出来:
“……月…月娘娘……”
声音卡在喉咙里,又低又哑,还跑了调。理萌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简直蠢透了!对一个二十岁的学者哼童谣?但他看着静怡那双还盛满惊恐的眼,硬着头皮,又挤出几个磕磕绊绊的音:
“……亮…亮堂堂……”
这举动实在幼稚得可笑,尤其出自一个平日里严肃认真、满脑子半导体和农药分子式的理工男之口。
门缝后,静怡先是一愣。镜片后的眼睛茫然地眨了眨,似乎没反应过来这突兀又怪异的调子是什么。随即,她看清了理萌此刻的样子——那张总是写满专注和思索的脸上,此刻是前所未有的窘迫和认真,眉头因为努力回忆调子而微微拧着,眼神里是纯粹的、笨拙的关切,脸颊涨得通红,像个做错了事拼命想弥补的孩子。
连日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那些狰狞的插图,那些深埋的童年梦魇带来的巨大压力,还有此刻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在这份笨拙到极点的“安慰”面前,竟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嗤”一声,静怡笑了出来。
不是礼貌的微笑,是真的笑了出来。虽然那笑声很轻,带着气音,眼角的泪痕甚至还没干透,但那双盛满惊悸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真切的笑意,像阴霾裂开缝隙透进一缕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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