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娘娘这话说的…”白蕊姬把玩着一柄小巧玲珑的象牙柄缂丝团扇,杏眼微挑,看向如懿,嘴角撇了撇,带着几分娇憨的挑衅:“什么叫‘贵贱同席’?魏妹妹如今是皇上金口玉言册封的答应,名分已定,那就是正经的主子!咱们坐在这里的,谁又不是天家妾室?谁又比谁高贵到天上去不成?”
她扇子轻摇,带起一阵香风:“能得皇上青眼眷顾,那就是天大的福气和自个儿的本事!只要皇上喜欢,就是个天上的仙女、地上的精怪,封了答应、常在,那也是名正言顺的姐妹。咱们做妃嫔的,头一件要紧的是侍奉好皇上,让皇上舒心如意。皇上喜欢谁,抬举谁,咱们就该跟着高兴、替皇上欢喜才是正理,总揪着些陈年旧事、出身高低不放,倒显得气量小了,心胸窄了,也未必能让皇上高兴!”
“玫嫔妹妹快人快语,心直口快,倒是一如既往的爽利性子。”如懿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赞许般的温和,仿佛在包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圣心所向,便是天命所归,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自然是宫中第一等的道理,无人敢驳。然则,咱们既居此位,受万民供养,享皇家尊荣,所思所想,便不能只囿于儿女私情、‘喜欢’二字了。圣心如渊,深不可测,今日之喜,未必是明日之好。身为妃嫔,安身立命之本,终究在于‘本分’二字。这‘本分’,便是知其所来,守其所位,行其所当行,不逾矩,不忘形。”
如懿扫过白蕊姬,又掠过下首低眉顺目的魏嬿婉,继续娓娓道来,语重心长,字字句句却如针砭:“譬如这宫苑之中的草木,牡丹自有牡丹的雍容华贵,芍药自有芍药的娇艳明媚,便是阶下的点点苔痕,亦有其存在的道理。各安其位,各守其分,方能成就这满园春色,秩序井然,相得益彰。若是不问根本,只慕一时之华,强行攀折移植,反倒乱了章法,徒惹人笑,自身也恐因水土不服,根基不稳,难以长久。”
“所以啊,人贵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植何处,便该在何处深深扎根,汲取养分,涵养气度,静待天时。切莫因一时际遇荣宠,便忘了根本,生出些不切实际的攀附之心,或是…与那根系相近者,生出些‘同气连枝’、‘惺惺相惜’的念头来,妄图彼此援引,反倒累人累己。”
“玫嫔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妹妹昔日于南府,一曲琵琶动京华,声遏行云,那份才情与灵性,皇上爱重,亦是妹妹安身立命之所长。这长处,便如同那草木之根,妹妹当好生珍之重之,莫要轻易移了心性,舍了根本,反倒去学些…不合身份、徒惹是非的‘聪明’。”
“须知,真正的聪明人,是懂得守住自己的‘本分’,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将那份上天赐予的‘独特’发挥到极致,光华自现。而非东张西望,学人言语,效人姿态,甚至为些浮萍般无根无基的所谓‘同气’,强出头,争闲气,引火烧身。那样,非但无益,反倒折损了自身那份难得的‘真’与‘纯’,泯然众人矣,岂不可惜?可叹?”
白蕊姬杏眼圆睁,胸脯微微起伏,手中的团扇捏得死紧,那细腻的象牙扇柄都似要嵌进柔嫩的掌心肉里,娇艳的脸庞涨得通红。
“嫔妾感佩娴妃娘娘苦心教诲。” 魏嬿婉忽然起身,再次深深伏地,身形如薄瓷般易碎,袖中的指尖却悄悄蜷紧,在柔软的衣料下掐出一道深刻的月牙痕。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望向皇后衣襟上庄严华贵的金线翟鸟,声音满是孺慕,“娴妃娘娘方才训示草木根本之道,字字如禅机佛偈,发人深省。恕嫔妾愚钝,闻听之下,只想起今晨往长春宫来时,路过御花园所见一景。”
“一株新移的玉兰,嫩根裹着旧土,颤巍巍承着朝阳。恰有花房宫女执剪修枝,嫔妾多嘴问:‘旧土可要拂尽?’那宫女恭答:‘根沾故土是常情,要紧的是新枝知向哪处朝阳。’”
“此刻方知,皇后娘娘便是这宫阙苍穹的煌煌大日。草木微躯,但得一丝辉光倾照,便是天大的造化。旧土沾身也好,新枝初发也罢——既沐天光,便当一心向上,将枝叶尽数舒展于辉耀之下,方不负恩泽。此理,移栽之木当如是,深宫之…人,亦当如是。”
魏嬿婉望向殿角高几上供着的一尊缠枝牡丹粉彩大瓶,瓶中牡丹开得正艳。声如叹息,带着一丝物伤其类的微颤与自省:“说来惶恐。嫔妾蒙恩前,曾见坊间巧手,能以素绢仿出倾城牡丹。然其置于御花园真国色之畔…”她恰到好处地停顿,视线正落在海兰一双素手之上,留下无尽余韵,方续道,“更知天家雨露,造化神秀,非人力可及。得沐其中,唯战兢自持而已。”
此一番话,声调温软,姿态谦卑至极。听在那些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的妃嫔耳中,不过是新晋答应识趣的奉承。
海兰搁在膝上的手,却几不可察地痉挛了一下 。
这哪里是在自比素绢仿花?
若论‘贵贱同席’,那么她海兰,亦是没有高贵血脉滋养的‘仿品’,纵使费尽心机,也终究难及那些天生贵胄的‘真国色’。
而这世间最可笑的,莫过于一个出身微贱的奴才,竟会不自量力地心疼云端上的主子!竟会天真地以为,自己那点卑微的依附与忠诚,能换来一丝半点的真心相待,能抹平那云泥之别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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