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念红肿的眼不像是说谎,可此刻的她似乎少了当日的怯懦与不安,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娘子节哀,这间厢房便是孙玉娘的吧?”她指着那间紧锁的屋子。
孙念没想到今夜顾长柏会问那么多问题,即便是官府查案也不该如此时辰来。但既然是官府,她也无法拒绝,微微点了点头,打开了锁。
孙玉娘的这间屋子朝阳,屋内宽敞,从左侧窗户瞧去正好是那片牡丹花丛,再过几日定是好风景。
正中是一幅春日小桥流水的红木屏风,窗前轻纱窗幔下挂着珠翠流苏,一眼便知那是富家小姐的闺房。那墙上挂着一副桃园仙居图,画中山水人物宛若世外之境。画下有一空着的梅瓶,此前应是插花的。
这屋内虽无人居住了,却依旧充满着生气。季向明说得不错,孙玉娘是热爱生活之人。
她环顾一圈未果,目光落在一旁的偏房:“不知娘子的屋子可否让我看一下?”
孙念丝毫没想过会看她的屋子,面露难色,但也只能领着他进去。
屋内燃着安神香,顾长柏第一眼见到便觉得奇怪:“这屋内陈设与方才孙玉娘的房间几乎一模一样。”
孙念答,有些惆怅:“是,过往玉娘买东西,都喜欢买双份的。她总说,她有的,姐姐也会有的。只可惜物是人非。”
顾长柏在屋内四处看着,一下注意到柜子缝里露出的红色,打开柜门,发现里头竟是件喜服。
“这样式,似乎和孙玉娘穿的那件一样?”
孙念点头:“自然是一样的,这是我与玉娘一同去布庄做的,大人若不信,可以去布庄问。只可惜,我姐妹二人都没能用上。”
她拂过袖口,摸到一处凸起的地方,这才发现绣着的一朵桃花,忽而蹙眉。
“你喜欢桃花?”
“是啊,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孙念眸光闪动,“大人今日深夜前来,可是此案还有疑点?小妹不是被薛武所害吗?”
“案件没有问题。”顾长柏微笑着,尽管这张脸这般灿烂笑起来有些瘆人,又装作无意指着院内的那口井,“对了,方才进来时瞧见,你们院内还有一口井?”
“啊?”孙念也没成想他会问这个问题,“是啊,这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顾长柏一步步走近,一手将自己的玉坠藏了起来。
“哎呀,我这玉坠,玉坠怎么不见了?”她装作着急的模样,在这井边四处摸索,“孙大小姐,我看好像掉井里了?”
孙念恍惚着,并未靠近那口井:“顾大人,怕是看错了,这是一口枯井。”井里漆黑一片,确实是一口枯井,但在护城河下的暗道里,她分明看得真切,那口井的水很深。难道不是同一口?
“兴许是我眼花了,原来在这儿。”顾长柏墩身准备拾起那玉坠,忽然愣了片刻,手指触碰到一股潮腻感,回眸注视着孙念的眼神,“多谢孙大小姐,今日解我疑惑。”
若非顾长柏胡乱结案,今夜她不必冒险去孙府,好在夜色之中,尚且分不出真假来。
可才从孙府走出一段路,便遇到了麻烦。
“前头可是顾大人?”
她停住脚步,那声音如金玉相击,正中她的心怀。不必回头,便知身后那人是谢展。
当真是冤家路窄,孽缘难断。
孙府那些人尚可假借这酒醉夜色蒙骗,可谢展太过精明警惕,如今她这身份言多必失。只能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向前。
“顾大人跑什么?”谢展平日行止有度,此刻却拦了她的去路。
她一下握住腰间佩刀,想起前世那一箭,心中不禁生了一念头,要不趁着夜黑风高,干脆结果了他。
只是一想,她又按耐住怒气,转身拱手赔罪道:“这夜半三更,街上空无一人,下官以为您是那三石桥的水鬼新娘索命,吓得拔腿就跑,多有得罪。”
祝余心里得意,她故意将这被捧入云端的仙人比作那水鬼新娘,今夜虽杀不了他,但恶心他还是可以的。何况恶心他的是那顾长柏,也寻不到她身上。
谢展抬眸,月光映在少年的眸中,像极了霜雪。昔日他身着官袍那眼神刚正无情,今日一袭仙鹤寻踪刺绣白衣,还当真像一位月下仙人。
“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惧鬼敲门。”谢展言之凿凿。
“那谢大人怕吗?”祝余眼里骤冷。
他听得出这言外之意,表情却轻松自若:“从未怕过。”
好一句从未怕过,他尚且不知今夜他已见到了死在他箭下的冤魂。依着前世的性子,祝余绝不让这家伙活过今夜,可如今不同了,她想要活下去,便要学会避锋芒。
她躬身道:“衙门还有公务在身,下官便不打扰谢大人晒月亮了。”
谢展,总有一日,你会惧怕的。
暗巷之中,祝余利落从腰间抽出柳叶刀,自下而上从脸皮交界处划开。露出少女原本白皙的皮肤,那双明眸闪动着,青丝如墨披落在胸前。
她忽然觉着心中畅快,今夜祝家的无相面具再度现世,师父的话又一点点浮现在她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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