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十二盏青铜连枝灯将公子高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站在御案前,手指轻轻敲击着案上那卷摊开的《秦律》竹简,指尖与竹片碰撞发出"嗒、嗒"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诸位大人,"公子高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却让在场所有博士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今日召集各位,是为修订律法一事。我公子高行事,向来以理服人。"他说着,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令牌上的"令"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现在,我给诸位五个呼吸的时间考虑。想离开的,现在就可以走。"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如同利剑出鞘:"但若是走出这个门后还敢妄议朝政..."手指轻轻抚过腰间的玉具剑,剑鞘上镶嵌的绿松石在灯光下闪烁着幽暗的光芒,"诸位都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后果。"
博士令冯劫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偷眼看向殿外,只见执戟郎官们如同铁铸的雕像般伫立在夜色中,他们手中的长戟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殿角的铜漏发出"滴答"声,一滴水珠坠入承露盘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公子高开始计数,声音如同冰面裂开的第一道缝隙。
博士们面面相觑。年迈的周博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他花白的鬓角滑落,滴在深红色的官袍上,晕开一片暗色的痕迹。
"二。"公子高的手指轻轻划过竹简,指甲与竹片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年轻的李博士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竹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想起上月因妄议律法而被腰斩的同僚,那人的惨叫声似乎还在耳畔回荡。
"三。"公子高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众人。
"啪嗒"一声,王博士手中的毛笔掉在了地上,墨汁溅在他崭新的云纹履上,他却浑然不觉。
"四。"公子高忽然转头看向殿角的铜熏炉,炉中升起的青烟诡异地扭曲了一下。
赵博士的膝盖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死死抓住自己的衣摆,生怕一个不慎就会跪倒在地。
"五。"
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铜漏的水滴声、烛火的噼啪声、甚至是众人压抑的呼吸声,都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
公子高忽然笑了,那笑容如同春风化雨:"很好。"他拍了拍手,侍从立即捧上一个精致的漆盒,"冯大人,您觉得《总律》中哪一条最值得借鉴?"
冯劫如梦初醒,慌忙上前一步,腰间佩戴的玉组佩因动作太大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回、回公子,微臣以为当效法商君'刑无贵贱'之制。"他说着,偷眼看了看同僚们的反应,又补充道:"诸位同僚都是学富五车之人,想必都明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
"冯大人高见!"李博士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激动地向前迈了一步,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衣角,差点绊倒,"下官近日研读《韩非子》,对'法不阿贵'一节深有感触!"
"正是正是!"王博士赶紧附和,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尖细,"《商君书》有云'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此言大善!"
年迈的周博士颤巍巍地拱手:"老朽愚钝,今日得公子点化,方知先前见解浅薄。这修订律法之事,老朽愿效犬马之劳!"
公子高轻轻抚摸着案上的青铜镇尺,尺身上精美的饕餮纹似乎在灯光下活了过来,张牙舞爪。他冷眼看着这些平日趾高气扬的博士们此刻争先恐后地表忠心,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啪!"镇尺突然拍在案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所有人都吓得一哆嗦。
"三日后,我会亲自到御史台查验。"公子高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般敲在每个人心上,"若有人还有疑问..."他的手指蘸了蘸砚台里未干的墨汁,在竹简末尾轻轻一划,一个漆黑的"族"字触目惊心。
"臣等谨遵公子教诲!"博士们齐刷刷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赵博士的官帽因为动作太大而歪到一边,露出里面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发髻。
......
翌日寅时,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公子高就已经来到了少府张洪涛的府邸。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锦靴,在青石板上留下深色的脚印。
院子里,十几个脸上刺着"盗"字的刑徒正在奋力捣碎堆积如山的樟树皮。他们赤裸的上身布满汗珠,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其中一个大汉背上还留着新鲜的鞭痕,每挥动一次石杵,伤口就会渗出丝丝血迹,但他咬紧牙关不敢停歇。
"公子!"张洪涛匆匆从内室跑来,连腰带都还没系好。这个平日威风八面的少府监此刻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兴奋:"按照您的吩咐,这些树皮都已经捣得稀烂了!"他随手抓起一把纤维,"您看,真的跟蚕丝一样细了!"
公子高拈起一撮纤维对着朝阳观察,细小的纤维在光线中如同金丝般闪烁。他满意地点点头,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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