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渐成困龙之势,郁澜突然弃子认输。
石青色缠枝纹袖口拂乱棋局:“幼时府里请过位教我棋艺的老先生,如今怕是已作古了。”她故意将茶盏碰出脆响,惊飞亭角避寒的麻雀。
裴戬突然以指蘸茶,在石案上画出道残谱。
水痕蜿蜒如前世合卺酒洒在婚书上的印渍:“四姑娘可知,这‘镇神头’的变局…”他腕间佛珠突然绷断,沉香木珠子滚进她裙底,“普天之下唯我师门知晓。”
郁澜拾珠的手僵在离他半尺处,前世他握着她手教“双飞燕”时,佛珠也是这样突然散落。
满地乱滚的珠子间,他咬着她耳垂说“此局唯你我可破”。
“许姐姐的添妆礼,我备了套红宝石头面。”她突然将佛珠拍在残局上,惊起三粒白子,“世子与许家结亲那日,定要讨杯喜酒来吃吃。”
裴戬猛地攥住她欲收的腕子,棋篓被带翻在地。
他拇指重重擦过她掌心:“四姑娘可知,我要的从来不是贤妻。”
夜风卷着远处的丝竹声撞进亭中,郁澜腕间红痕渐渐显形。
她笑着抽回手,将歪斜的步摇扶正:“世子要的是同舟人,我自然盼着这船行得稳当。”
腰佩禁步撞出清音,她转身时故意踩碎颗沉香珠,“就像这棋局,总要有人甘愿做弃子才是。”
“对了。”郁澜突然转身,抬眸问道:“世子大婚之后,咱们还像从前在悦文坊碰头?”
“届时若有变故,自会派人知会。”裴戬目光掠过她耳畔的碧玉坠子,“只是往后相见,怕不如现在便宜。”
她心头雪亮——成了亲的郎君自然不能像未婚时自在。
这般私下相会本就于礼不合,不过是因着各自图谋,才心照不宣地装聋作哑。
“若是寻常小事,我便托尹姐姐转达。”她垂着眼帘应道。
假山下忽然传来嬉笑声。郁澜偏头望去,正见裴霖领着娄蜜、陈素素等几个闺秀沿着游廊赏花。
再回首时,青石阶上只剩几片枯叶打着旋儿。
已不见了裴戬的踪影。
郁澜轻轻抚过袖口绣着的缠枝纹。方才裴戬虽神色如常,可那声“便宜”里分明带着三分凉意。自那日在一品居被他比作“情郎”,她便觉出些异样。
这人最是滴水不漏,若非存心试探,断不会说出那般暧昧言语。
想来不过是将她当作笼中雀儿逗弄,既无真心亦非有意。如今这雀儿要飞回自己的枝头,倒惹得饲主不快了。
“澜姐姐怎的独自在这儿?”裴霖提着鹅黄裙裾拾级而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左右张望,“方才大哥还在此处,你们可有碰着面?”
“许是回前厅了。”郁澜将鬓角碎发别到耳后,撒谎道:“我上来时便不曾见着世子。”
娄蜜捏着团扇掩唇轻笑:“莫不是听闻世子在此,特意来偶遇?”这话惊得陈素素绞紧了帕子,裴霖更是脸色微变——她可是亲眼见过郁家老夫人与母妃商议婚事的。
“娄姐姐这话说得蹊跷。”郁澜扶了扶发间玉簪,眼波流转间带出几分讥诮,“我娘常说,看人如照镜,若是镜中人不堪,倒要想想自己面目如何。”
娄蜜被刺得面皮发烫,生怕这话传到许琳懿耳中,强撑着冷笑:“妹妹倒是伶牙俐齿。”
“比不得姐姐舌灿莲花。”郁澜慢条斯理地理着披帛,“方才那番话若叫许家姐姐听见,还当咱们侯府姑娘都这般不知礼数呢。”
裴霖见势不妙,忙扯了娄蜜衣袖打圆场:“澜姐姐素来守礼,断不会做出逾矩之事。”
她心里直打鼓——若真传出什么闲话,二哥的婚事怕是要横生枝节。
陈素素始终垂首不语。
方才她借口更衣折返两次,终究没见着那人一片衣角。想到裴戬与许琳懿的婚期将近,喉头便像堵了团浸水的棉花。
许家姐姐图的是世子妃的尊荣,可她恋慕的从来都是裴世子月下执卷的那个清冷身影。
“素素脸色怎的这样差?”裴霖忽地凑近问道。
“许是...许是日头太毒。”她慌忙用帕子按了按额角。那日端王妃拉着她的手夸“好个灵秀丫头”时,分明是透着几分中意的。若没有许家横插一杠,说不定她早就是世子妃了!
郁澜冷眼看着这群各怀心思的姑娘,忽觉意兴阑珊。
正要寻个由头离开,忽见假山后转出个捧着漆盒的小丫鬟。
“郁姑娘安好。”丫鬟屈膝行礼,“尹姑娘遣我来问,您前日说的云锦料子,是要海棠红还是藕荷色?”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谁不知尹家那位富商嫡女最是清高,素来不爱与京中贵女来往,如今竟与郁澜这般亲厚?
“劳烦告诉尹姐姐,藕荷色更衬她新得的羊脂玉镯。”郁澜含笑应答。
娄蜜酸溜溜开口:“倒是个会攀高枝的。”
“尹姑娘眼光最是挑剔。”裴霖望着郁澜,笑吟吟道:“能入她眼的,必有过人之处!”
“霖妹妹谬赞了!”郁澜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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