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哄笑中,郁澜望着二楼紧闭的雕花窗,忽然想起去岁腊月。
那日她随母亲进宫谢恩,在梅园撞见裴戬拿披风裹住落水的妹妹裴霖,素来冷情的人急得眼角发红,倒比雪地里怒放的红梅还灼眼。
“阿姐?”郁潇轻轻扯她衣袖,“六殿下在窗边看你呢。”
郁澜抬头,正对上墨哲含笑的眸子。
他倚着窗框做了个举杯的动作,三皇子的侧影在珠帘后若隐若现。
而裴戬始终隐在阴影里,唯有腰间玉珏偶尔闪过微光,像暗夜里忽明忽灭的星子。
……
拍卖开场前,场子里又涌进好些商贾。
这些人表面是来捧各家贵女的场,实则都揣着攀附权贵的心思——钱财再多若没靠山,终究是根基不稳的。
因此无论姑娘们的作品好坏,总有人愿出千两白银买个人情。
待到许琳懿的《春居图》呈上时,场中起了阵骚动。
西魏第一才女的名头本就金贵,更妙的是这幅画不画春花绿柳,偏以消融的冰凌、残存的积雪为景,天边雁群若隐若现,倒似从水墨深处破空而来。
“好个冬末将尽的意境。”郁澜忍不住轻叹。
六皇子墨哲“唰”地抖开折扇:“以冬之萧瑟暗喻春之将至,这般巧思当真难得。”
说着侧头看向身侧的裴戬:“裴兄可要竞价?”
最终这幅画以两千两黄金成交,抵得上当世名家的手笔。
陈素素凑近郁澜耳畔:“你猜是哪位贵人买下的?”
郁澜目光扫过二楼角落的包厢。不是端王世子裴戬便是三皇子墨钊,这两位向来不对付,暗地里较劲也是常事。
陈素素闻言勉强笑了笑,正巧瞧见裴戬带着随从匆匆离场,许琳懿望着那人背影怔怔出神。
很快轮到郁澜的词作。上阕写“东风几度醒花魂,柳芽犹怯三分冷。莺试语,燕初闻,千红万紫各缤纷”,将初春景致描摹得活灵活现。
下阕笔锋一转,“劝君莫负晴明日,一寸光阴一叶新”的警句,倒是给寻常春词添了三分筋骨。
“两千两黄金。”墨哲含笑开口,惊得满场哗然。郁澜蹙起眉头——这词哪里值这个价?
抬眼望去,那锦衣公子仍是慵懒模样,可眉梢眼角分明带着势在必得的锋芒。
这哪是买字画,分明是买她这个人。郁澜心下一凛,转头与尹佳慧交换个眼神。
自己断不能出面抬价,唯有借这位未来嫂嫂的势。
“两千五百两。”尹佳慧会意举牌。
墨哲轻摇折扇:“三千。”
“五千两。”清亮女声掷地有声。郁澜听得心头一颤,暗忖这窟窿该如何填补。
“既然尹姑娘这般爱惜此作,本殿便成人之美。”墨哲倒也不恼,只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郁澜。
尹佳慧顺势行礼:“谢殿下相让。民女生在春日,最恨蹉跎光阴,四姑娘这词恰似当头棒喝,便是万金也值当。”
待墨哲兄弟离场,场中顿时冷清不少。
郁澜望着那卷将要呈给尹佳慧的词稿,忽觉春日暖阳透过雕花窗棂,在宣纸上烙下一道灼人的金边。
郁澜将尹佳慧请进厢房,亲手斟了盏茉莉香片:“今日多谢尹姐姐解围,只是这银票……”她将木匣往前推了推,“怕是要过些时日才能奉还。”
“妹妹多虑了。”尹佳慧葱指抵着匣盖推回来,金镶玉护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些诗稿自有贵人要收。”
“不知世子要这些酸秀才的诗词作甚?”
“六殿下近来爱往兰台塞美人,世子总得防着有人搅乱棋盘。”尹佳慧抿了口茶,眼角泪痣随笑意微动,“咱们当差的只管办事,可不敢揣度主子心思。”
郁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之前广鹤楼里裴戬替她解围,如今又让尹佳慧来送人情,莫不是看出她与墨哲周旋的用意?
雕花窗外传来潺潺水声。
暮春的护城河最是奇诡,百步外白浪翻涌,近处却如镜面般平静。数十艘画舫泊在岸边,待到入夜挂起琉璃灯,便是文人墨客吟风弄月的去处。
郁澜忽见某艘乌篷船头悬着盏琉璃灯,许琳懿的碧色裙裾与裴戬的石青袍角被晚风缠作一处。
许家小姐今日梳着望仙髻,鬓边金步摇随笑声轻颤,倒比平日多了几分娇俏。
“不是说世子早回府了?”郁澜捻着湘妃竹帘穗子,眼见那两道身影隐入船舱,转身往宴客厅走去。
......
船头灯笼被风吹得摇晃。
许琳懿将暖手炉搁在案几上:“当年世子说‘利刃不可无鞘’,如今我这把鞘既配不上剑,自当物归原主。”
她拢了拢青缎披风,“只是世子既对澜妹妹有意,为何任六殿下献殷勤?”
裴戬望着河面碎银般的月光:“许姑娘慎言。”
“今日六殿下在广鹤楼那般作态,世子当真不觉刺眼?”许琳懿捡起片柳叶投入水中,“若您肯争她一争,未必不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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