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下歇脚的长工抹着汗问:“今年给长公主过寿,怎么这么早就准备起来了?”
工头压低声音道:“听说是长公主六十大寿,皇上都要派人来贺寿。京里来的贵客就快到了,咱们得把场面拾掇体面些。”
“可我看那些官老爷们也没多高兴的样子。”
“这些年在永州作威作福的狗官,谁知道上头是不是派人来查他们的?能高兴才怪!”工头说着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
七月初九这日,永州城外的官道被烈日晒得发白。
嘉庆长公主的翟车停在十里亭旁,车顶反射着刺目光芒。许府家主不停擦拭着汗津津的脖颈,直到地平线处腾起烟尘——三十六匹乌骓马踏着整齐的蹄音破开热浪,玄色旌旗上“端”字金绣灼人眼目。
裴戬策马行在队伍最前,玄色织金锦袍被风掀起下摆,露出皂靴上暗绣的蟒纹。
他勒缰时,腰间蟠龙玉佩撞在剑鞘上,发出清越的声响。城楼上观望的贵女们突然骚动起来,帕子香囊如落雪般飘向马队。
“老身何德何能,竟劳动圣上挂念。”嘉庆长公主扶着凤头杖上前,绢帕在眼角虚虚一按。她今日戴着九尾凤钗,每根羽翎都缀着龙眼大的东珠。
裴戬翻身下马,玄色大氅扫过滚烫的青石板:“圣上听闻永州今年风调雨顺,特命臣送来南海珊瑚树一对。”
他抬手示意,侍卫立即掀开红绸——三尺高的血珊瑚在日光下泛着诡异红光,像极了三年前被抄家的户部尚书府门前泼洒的朱砂。
长公主指甲掐进凤头杖的翡翠眼珠,面上却堆起笑纹:“潭州房刺史之事办的如何了?”
“圣上已着大理寺彻查。”裴戬突然逼近半步,蟒纹皂靴碾碎地上落英,“听闻房大人临终前,曾给长公主寄过密函?”
蝉鸣骤然停歇。
许府家主手中的折扇“啪嗒”落地,青橙看见表妹郁澜站在人群最后,正死死攥着掌心。
打破僵局的是最后一辆马车掀帘的声响。雯琴踩着金丝楠木踏凳下来时,满城蝉声都成了陪衬。
月白纱裙裹着的身段比柳枝还柔,发间九鸾衔珠步摇却闪着寒光。她福身时露出颈间红痕,恰似雪地里落了一瓣朱砂梅。
“民女雯琴,请长公主安。”声音像浸了蜜的银铃,震得青橙耳膜发痒。
她突然想起去岁中秋,郁澜被推进荷花池时,裴戬也是这样隔着人群投来一瞥——冰冷得仿佛在看件死物。
嘉庆转动着翡翠扳指,忽然笑道:“世子好福气,这般绝色便是宫里也少见。”
裴戬抚过腰间剑柄的缠金丝,剑穗上缀着的黑曜石映出雯琴低垂的眉眼:“长公主说笑,雯琴不过是端茶递水的粗使丫头。”
东苑的水榭里,青橙看着小厮们搬运箱笼。
紫檀木匣中露出半截鲛绡帐,那是去年番邦进贡的珍品。她故意将茶盏碰出声响:“表妹瞧见那雯琴颈间的痕迹没?定是那裴世子亲的!”
“表姐慎言。”郁澜正在绣架前勾金线,银针突然戳破绷绢。
嘉庆长公主回到正殿,立即吩咐下人安排接下来的相关事宜。
青凌捧着茶盏轻声道:“端王府世子这次来,明着贺寿暗里怕是要查潭州刺史房麟的事,祖母千万当心些。”
长公主揉着太阳穴叹气:“裴戬那小子最是难缠,好在最多在永州待一个月,早早打发了便是。”
“那澜儿表妹...…”
“让她在山庄多住些时日。晋国公府先前给裴世子送过礼,澜儿见了他难免尴尬。”长公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若有人问起,就说澜儿染了风寒需静养。”
尤其今日瞧见裴戬身边那个叫雯琴的美人,更坚定了这个念头。长公主压根没告诉外孙女,京城来的贵客究竟是谁。
……
“外头嘉庆长公主的耳目遍布。”瞿洋沉声道。这分明是要将他们软禁在这东苑之中,“如果要想出去探查些什么,只怕是难如登天。”
裴戬对此情形早有预料,面上波澜不惊,只沉默不语。
不过片刻,门外传来求见之声。
裴戬抬手揉了揉眉心。永州这些人,无非是变着法子想与他攀扯关系,他无意理会。有这闲工夫,不如闭目养神来得实在。”你也下去歇息吧。”他对瞿洋道。
“来人似乎是郁四姑娘身边的丫鬟,襄苎姑娘。”瞿洋辨认了一下,补充道。
裴戬动作微顿,抬眼朝外望去,果见襄苎垂首立在廊下。
襄苎脸色有些发白,带着几分怯意上前行礼,双手奉上一封信笺:“世子,这是我家姑娘命奴婢转交于您的。”
裴戬接过信,目光却掠过信纸看向她:“你家姑娘何在?”自踏入永州地界,郁澜便未曾露过面。
“姑娘……姑娘身子不适,眼下正在房中静养。”襄苎的声音细若蚊呐。
裴戬展开信笺,纸上几行娟秀小字:午时三刻,于西苑寻我。
“世子,此事恐有蹊跷。”瞿洋不无担忧地低语。四姑娘若真要见世子,何不光明正大地遣人相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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