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帐中,墨晟那张阴沉审视的脸根本不是重头戏!什么替墨晟保西南兵权寻可靠姻亲,全是幌子!那盏被劝饮的“定惊茶”,此刻体内这汹涌的的诡异热流……庆王意味深长的话……
真相,如同一张狰狞扭曲的蛛网,瞬间在眼前铺开。
“呵……”一声极低的自嘲从郁澜干裂的唇瓣间逸出,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痛楚。那点支撑着她勉力坐直身体的力气,如同被骤然抽空。
她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不得不向后靠回床栏,冰凉的硬木透过薄薄寝衣刺入背脊。
“外祖母……她以为我对世子你……”郁澜艰难地开口,喉咙火烧火燎,“因为她知道我们私下见过面。”她的声音低哑,疲惫得如同跋涉了千山万水,眼神涣散地落在脚下那片模糊的光影里,“西苑那次,后来你闯入我的房间……”
那个荒谬而尴尬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最终归结于此刻这地狱般的境地。“她便……自以为是地觉得,这样做是成全了我。”
帐内死寂。
只有她艰涩的呼吸声和远处营盘偶尔几声模糊更柝遥遥应和。
但这疲惫破碎的声音里,却突兀地透出一点清晰到锐利的冷硬:“当然,不只是成全。”
郁澜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光暗交界处那道冷硬如刀的轮廓。
裴戬依旧站在原处,玄青的衣袍下摆纹丝不动,仿佛一尊无情的冰雕。可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气,比这冬夜的营帐更刺骨。
“她需要端王府。”郁澜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在陈述旁人的故事,“房麟在潭州刺史任上不明不白死了,留下一堆烂账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女儿房如萱。”
前世那场如瘟疫般蔓延至京师的贪墨巨案带来的腥风血雨,在她脑海中掠过。而房麟,只是这场风暴旋涡中心一块不起眼的碎片,却牵扯着无数隐秘的利益链条。
外祖母需要一块足够大的挡箭牌。
“需要有人来承担这责任。”郁澜闭上眼,将涌到喉咙口的苦涩和眩晕强压下去,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缓慢,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冷静和一丝刻意的残忍,“而端王府,无论名头还是分量,都够大,够沉,足以为潭州甚至更大的那摊泥淖兜底。”
“世子与我结缘,端王府自然责无旁贷。”
所以,她郁澜,不过是外祖母向庆王借来的一条鱼饵,钓的是端王府这条深不可测的大鱼!一个用来拴牢裴戬,进而牵制整个端王府的活扣!
帐内似乎更冷了几分。
半晌,裴戬的声音才重新响起,那压低的声线里已辨不出情绪,只有深不见底的冰寒:“很好。”
这两个字,砸在心头竟比万钧更沉。
郁澜只觉得胸口那块压着的大石被磨得更锋利了,绝望催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她猛地睁开眼,视线因眩晕有些模糊,却倔强地迎上那道暗影中冰冷的目光:“世子爷若觉得亏,觉得恶心,不若……换个人?”
“换个人?”裴戬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如同在询问今天的天气。
“晋国公府章姨娘那位五小姐郁潇,”郁澜的声音因急促的喘息而微微发颤,思路却在极致的疲惫混乱中诡异地清晰起来,“她恋慕世子多年,京中人尽皆知。”
如同卖一件商品般介绍着替代品,毫无温度,“出身晋国公府,虽是二房,但胜在家世清白,足够听话。”
裴戬的身影在光影中似乎连一丝晃动都没有,沉默如同磐石。
“人选由你定。”郁澜猛地加重了语气,仿佛用尽最后的气力将这句话钉在两人之间,“只要是个身份足够、能配合我扮演这场戏的木头人就行!”
扮演?戏?木头人?
郁澜脑中嗡鸣阵阵,前世今生交织的权谋算计和亲人冰冷的利用让她心力交瘁。她只想尽快结束这令人窒息的对峙。她要掌控这个“夫婿”,而不是被彻底推入外祖母和裴戬对弈的棋盘中任人摆布!可她现在……
头重脚轻,太阳穴突突地跳,身体如同被拆开又胡乱拼凑起来,一丝多余的力气都凝聚不起来。
先保住眼前的底线,至于其他,日后再谋。巨大的失落感和前所未有的警醒骤然攫紧了她。
原来,全心全意信赖倚靠的至亲骨肉,才是那持刀者。血泪教训,当真是血泪教训。
烛火跳跃,映着裴戬纹丝不动的侧脸,许久未动。
……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沉沉笼罩着辕门内肃杀而冰冷的帅营重地。
一个时辰后,主帅大帐内却透着截然不同的暖意。硕大的鎏金炭盆里银霜炭烧得正旺,哔剥作响,散发出融融暖流。
帐内一角,一尊错金银博山炉幽幽吐着清雅的鹅梨帐中香的烟气,缠绕在沉水木大案之上。
嘉庆长公主一身绛紫色常服宫裙,外罩狐裘披风,斜倚在铺着厚厚紫貂皮的圈椅上,手里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一串油光水润的菩提子念珠。
案头一盏新沏的云雾茶白雾袅袅,茶香氤氲。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一种看透世事浮沉后的平和与洞明,只是那眼底深处偶尔掠过的一丝锐利,却如鹰隼般精准地切割着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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