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源于昨夜失控而始终缠绕着他的冰冷戾气,终于被她这一句彻底点燃!眼底原本压抑的幽火瞬间燎原!
“一个人的底子——”他猛地直起身,高大的阴影彻底将她罩住,声音如同极地深处刮来的罡风,带着能将人筋骨碾碎的寒意,“不是一件事、一个错处就能定得死的!”他一字一顿,像是要将这些字刻进石壁,“照你这道理,”
他冰冷锋利的目光扫过她惊惧绷紧的脸,又缓缓扫过空荡冰冷的帐篷,最后落回她身上,带着残酷的洞悉,“最该看透的是嘉庆长公主——她的心机,她的手段!她对你这亲外孙女的算计!连皮带骨,敲髓吸精——可结果呢?”
他微微前倾,靠近她陡然失去血色的脸庞,压低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结果,是你把她当依靠,是你一步步把你自己送到了今时今日这境地!人心隔肚皮,亲疏不是遮羞布,明枪易躲家贼难防——这话用在你那好外祖母身上,可够不够分量?!”
“住口!”郁澜如同被滚油浇透了全身!尖叫着打断他!那尖锐的声浪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震得她自己耳膜都在嗡嗡作响!一张脸彻底褪尽血色,煞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抖动着,“裴戬!你没资格评判我的家事!没资格指摘我外祖母!”
“不是资格,”裴戬看着她失控的反应,眼底那点冷厉的火苗并未熄灭,反而愈发幽暗,“是事实。你看不清吗?”
他逼视着她剧烈收缩的瞳孔,毫不退让,“还是你心甘情愿——捂着眼睛,硬要把砒霜裹上蜜饯吞进去?”
“她为我安排……”郁澜下意识地想反驳,想维护那道从小珍视的、如今已千疮百孔的光环。
“为你安排?”裴戬的冷笑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不大,却像利刃在冰面上划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赤裸裸的嘲弄,“安排你成为一枚在权力砧板上来回滚动的棋子?安排你为她的百年大计随时准备粉身碎骨?你其实看得透——”
他一针见血,不容她有任何闪躲余地,“你太明白了!只不过你信任她,信任到明知脚下是个坑,也心甘情愿闭着眼睛往下跳!你恨的是谁?恨墨晟?恨房麟?还是恨我撕开了这层温情脉脉的画皮?归根到底,你恨的是你自己那点不敢面对真相的怯懦!是这怯懦让你坐在这里,除了冲我发泄抽耳光,束手无策!”
这几乎扒皮见骨的一番话,字字诛心。
她其实都知道……她知道外祖母对她的利用和算计……可她需要那份虚假的暖意,就像溺水的人需要一根稻草!这层被狠狠撕开的伪装之下,是更加冰冷无助、无所依凭的深渊!她不想面对!
至少不是现在!不是被这个男人如此残忍地按着头面对!
那被强行支撑的倔强彻底崩溃。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悲恸和绝望灭顶般袭来。
她眼眶红得吓人,泪水汹涌,却死死咬住下唇内侧嫩肉,不让呜咽声溢出喉咙。身体不受控制地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连攥着厚被的指节都因过分用力而一片青白。
裴戬看着她煞白如纸的脸颊,看着她强忍却汹涌的泪,看着她因剧烈情绪冲击而绷紧到极限的身体,那紧抿的薄唇线条似乎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松动。
眼底深处那冰封着、燎原着的幽火被这倔强的脆弱硬生生刺出了一道缝隙。但他最终没有再开口说什么。逼到极致,撕开伤口,已是极限。
安慰?此时徒劳如扬沙。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轻响,毡帐的厚帘被掀开了一道缝隙。
裴戬的贴身侍卫瞿洋那张带着旅途风霜和焦虑的脸探进来小半张,目光飞快地扫过帐内堪称诡异的沉寂和自家主子脸上那显眼的红痕,又飞快地掠过榻上颤抖落泪的郁澜,最后定格在裴戬侧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又急又快:
“世子!不能再耽搁了!沙风是暂时压下去些,可前面的碎石口隘道,若是天黑前穿不过去,夜里走实在险得太甚!那边地形,真要摸黑,碰上点滚石,怕是……”他急促的话语被外头重新开始呼啸的烈风声吞没了大半,但那“险得太甚”几个字,带着浓重的忧虑砸在了两人之间。
帐内静得只听见风声和郁澜压抑到破碎边缘的呼吸。
裴戬的目光终于从郁澜脸上移开,落向瞿洋,缓缓地点了下头。
再收回时,那眼神里所有的激烈情绪似乎都在刚才的对峙与这声催促中被强行压回深渊。只剩下沉甸甸的沉寂和一种事已至此的凝滞。
他向前半步,停在郁澜的羊毛毡铺前一步之遥。
高大的身影再次遮挡住了角落泥炉那点微弱的光线,一片暗影无声地笼罩住蜷缩在厚被里颤抖的她。
郁澜没有抬头,也没有看他。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羊绒被厚重粗糙的纹理中,似乎想将整个人都缩进那片黑暗温暖的遮蔽里去。
只留下一个剧烈颤抖、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快要碎裂的、单薄倔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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