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夫人闻声抬头,整个人陡然僵住。
指尖一松,那支将将归位的木芙蓉“啪嗒”一声跌落在地板上,粉瓣撞散开去。
她眼中全是不敢置信光,死死盯着院中那人,嘴唇微微张着。
那不是说好明日方归的女儿吗?
几滴滚烫的水珠毫无预兆地砸在郁夫人的手背上,她才猛然惊醒。
“澜儿!”一声呜咽冲出喉咙。
她身体前倾,几乎是踉跄着奔下了台阶。郁澜已冲近前,一把挽住了母亲的胳膊,将大半边身子依偎上去。
少女身上清冽的馨香,顿时驱散了周遭那令人昏沉的气味。
郁夫人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反手紧紧握住了女儿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本能地抬起,在郁澜的面颊、额角、下颌细细抚触。
“真是你?真是娘的心肝……”郁夫人哽咽难言,那滚落的泪珠已模糊了视线,“让娘好好看看。瘦了,也高了…眉眼长开了…成了这样出色的大姑娘了…”
“只恨娘…错过了这些日子。一眨眼…你爹若在家,不知该如何欢喜…”
“病全好了?那次在永州来信,说你烧得人事不省,娘心都碎了。现在可还有哪里不适?胃口如何?夜里睡得安稳么?”
一连串的追问急如雨点落下,满是关切。
“看你,这日头还毒着,就急着赶路回来,不怕伤着元气?”
郁澜心里又暖又疼。
她抬起头,眼睛弯成了柔媚的月牙儿,娇俏可人:“娘!您数一数,永州的信都是多久前的事儿了?外祖母和舅母照顾得精细,早八百年前就大好了!你看,我这不是生龙活虎地站在娘跟前了么?胃口也好,睡得更香!赶路嘛…”
她轻轻晃了晃郁夫人的胳膊,带着点撒娇的俏皮,“当然是想娘了呀!想到能早半日看到娘,我就归心似箭!娘就别皱眉了,真没事儿啦!”
郁夫人眼中的泪依旧在涌,嘴角却已不受控制地向上翘起,终于绽开一个笑容,怜爱地用指尖刮了刮郁澜的鼻尖:“你这孩子!一张小嘴越发会哄人,专挑软和处戳你娘的心窝子!”
嘴上嗔着,另一只手却已替郁澜拂开鬓角散落的几缕碎发。
“夫人!姑娘回来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云袖这时才从巨大的惊喜里回过神来,赶忙行礼笑道,“姑娘一路劳顿,不如先换了衣衫歇歇,再说话也不迟?夫人您看可好?”
郁夫人这才如梦初醒,连连点头:“对对对!快去备水!澜儿,赶紧先去你屋里梳洗换身鲜亮些的衣裳,仔细着别又吹了风着凉。娘在这等你!”
喜悦之下,竟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暮色渐浓,廊下的气死风灯已被逐一点亮。
晋国公府正厅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数盏巨大的铜枝灯架上早已密密点亮了牛油大烛,煌煌如日,将整个厅堂照得亮若白昼。
紫檀大圆桌摆开,山珍海味香气氤氲蒸腾。丫鬟婆子们屏息凝神,垂手侍立在角落,纹丝不动。
坐在上首的郁老夫人穿着一身极为庄重的绛紫色缂丝大衫,此刻笑意舒缓,正听着二儿子说着外任时的趣闻,偶尔颔首,间或啜一口手边温热的参汤。
主位左侧坐着大房夫妻。
大夫人魏氏一身姜黄缠金枝纹样的对襟大袖衣,衬得她保养得宜的面容贵气逼人,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但若仔细看去,那笑意并未真正染上她的眼底。
她的长子郁昀与儿媳魏知虞规规矩矩坐在下手,郁昀在父亲和伯父的交谈间隙里小心应对着,神态恭谨,却难掩一丝沉闷的倦意。
魏知虞则显得温顺沉静,眼观鼻,鼻观心,偶尔抬眼悄悄看向公婆的方向。
厅内氛围松快,谈笑正融。
直到厅门口那片被灯火照得异常明亮的区域,光线被两道逶迤而来的身影覆盖。
厅内所有的谈笑骤然一停。
一股莫名的寂静瞬间降临。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正端着参汤的郁老夫人的,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门口。
郁夫人换了身新制的暗金云纹碧霞青衫子,神色间尚带着些许女儿归家的激动与欢喜。
然而此刻,身旁挽着她臂弯的少女,才是真正的焦点。
郁澜并未刻意浓妆艳抹,只松松挽了个灵动的飞仙髻,斜插着一支素净通透的羊脂玉簪子,再无其他发饰。
身上一袭天水碧的缭绫裁成的齐胸襦裙,那料子薄如蝉翼。肌肤欺霜胜雪,仿佛最上等的羊脂玉雕琢而成,找不出一丝瑕疵。
灯火流金,映着那明澈眼眸和玉润容颜,是毫无半分刻意雕琢的纯粹之美。
郁承泰最先回神,温厚一笑,打破了寂静:“澜儿回来了?快过来坐!”
郁澜轻轻挣开母亲的手,步履从容而端庄地走进厅内,对着郁老夫人盈盈拜倒:“祖母金安。”
随即转向各人,依次行礼问安,一丝不苟。
“好,好孩子,起来吧。”郁老夫人回过神,脸上慈祥的笑容更盛几分,眼神在郁澜身上细细逡巡了片刻,“路上可还顺利?看着气色确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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