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甲掉了。
娄渊索性不装了,直接问出了一个困扰他的难题。
修水利工程,在农业社会算是大事,应该得到大家的支持吧。
可是,下面的人百般阻挠。
甚至找了个精通水利的,和娄渊唱对台戏。
介绍完基本情况,娄渊心焦道:“我用你的办法,能解决它吗?”
“不能。”张子舟的回答很干脆。
“为什么?”
“因为你忽视了一件事,水利这么重要,肯定牵涉到不少人饭碗,哪能让你轻易触碰。一个不慎,爆发械斗,甚至由械斗引发叛乱,您的乌纱帽可就保不住了。”
水是万物之源。
地方上,为了水源经常发生械斗,乃至于爆发叛乱。
因此影响到农业,就是影响到国本。
所以,这踏马就不是大事,而是天大的事。
在足够不了解情况和足够威望的情况下,是不能贸然掺和进去。
要是引发叛乱,何止是乌纱帽,小命都可能搭进去。
娄渊到此时,才终于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不敢当。”张子舟谦虚一句。
娄渊赶紧虚心请教:“唉,那我该拿什么大事开刀呢?”
“余粮归公!”
娄渊一开始想了很多,但从来没想到,会是这件大事。
在朝廷征收的正粮之外,还收杂粮,当做损耗。
这些杂粮,就是余粮。
由于损耗浮动范围很大,就成了地方官吏主要的灰色收入来源。
现在,张子舟要他规范灰色收入,这不是砸他们的饭碗?
这……这好像比修水利还难吧。
看到娄渊变幻的表情,张子舟笑了:“恕我直言,县太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啊。”
娄渊认真请教。
张子舟笑道:“就因为余粮的浮动范围大,这里面的利益分配就成了大问题,有的人吃香喝辣,有的人只配吃糠咽菜。”
“那些吃糠咽菜的人,能咽的下这口气吗?他需要有人做主。”
“而吃香喝辣的,也怀疑那些吃糠咽菜的背叛。”
“这里面的门道很多,就要靠你的幕僚明察暗访捋清楚。”
娄渊一开始像看见了一座山,正搁哪儿发愁呢。
后来越听越有道理,眼睛越瞪越大,心想:绝了,这的确是好手段。
上层的事,都靠利益交换,不会影响到农业。
见他不说话,张子舟继续道:“尤其是闯了祸,可以用自己初来乍到搪塞上差。”
“有理。”娄渊捋着胡子,“我这就回去,从江南请几个师爷,帮我捋一捋本县的情况。”
正当娄渊激动的时候,却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子舟,在吗?”
他还没反应过来,张子舟已经站起身了。
“谁啊?”娄渊忙问。
“宗学的山长!”
张子舟赶忙走出书屋,就见傅崇站在院子里,满脸的怒容。
傅崇出了一趟门,回来就听说张子舟无病无灾,居然向夫子告假,赶紧过来看看。
余昌烈在外面,还想帮张子舟说情,一看傅崇的脸色,乖乖的闭嘴,递给张子舟一个深表歉意的眼神。
张子舟走到傅崇面前,躬身施了一礼:“山长。”
“学业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傅崇板着脸,“这个道理,你可知道!”
“学生始终牢记。”张子舟恭敬。
“那好,你今天什么时候走的,现在就回去,把时间补回来。”
“是。”
古代治学严厉,地位上天地君亲师,张子舟必须听话。
何况,山长也是为了他好。
就在这时候,娄渊走出屋子:“傅山长,我有话说。”
傅崇一看是县令,当场愣住了。
这和自己听到的消息,有很大的出入。
娄渊信步上前:“傅山长,舟哥儿是听说我来了,这才回家。”
傅崇“哦”了一声,看向余昌烈,因为张子舟是被他叫走。
余昌烈赶紧上前:“都怪我。这么大的事,不方便向宗学透露,您看是不是免了对哥儿的处罚。”
求情这种事,还是下属来,余昌烈有这方面的觉悟。
傅崇的怒气这才消了,面色和缓:“既如此,那就免了吧。”
“谢山长。”张子舟松了口气。
娄渊也松了口气,笑道:“傅山长,令徒学问了得,我佩服之至。不知山长有没有想过让他明年参加童试?”
“想过。”傅崇刚教张子舟学《文说》,对他还没信心,“只是,舟儿在举业方面经验尚浅。”
“他的过去,我略有耳闻。在我看来,不是他的本事不够,而是对自己不够自信,越考越回去,甚至过不了第一关,训诂。”
大家都没有说话,静等下文。
尤其是张子舟,他一直想找个机会,突破山长按部就班的教学。
现在有娄渊代为开口,真是再好不过了。
娄渊道:“我来过张家,为了避嫌,将张子舟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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