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听雨楼。
整座酒楼都被清空。
楼内只剩下穿着甲胄、按着刀柄的京营兵士。
他们分列两旁,从大门口一直延伸到二楼的雅间,形成一条沉默的通道。
秦望舒跟在苏云溪身后半步,身着最普通的青布衣裳。
周婉儿在另一侧,手指绞着衣角。
雅间的门敞开着。
一个身穿银色铠甲的男人坐在主位,他没有戴头盔,面容刚硬,轮廓分明。
京营总督,王擎。
他下手边,坐着那个送请帖的李主簿。
“安乐县主大驾光临,末将有失远迎。”
王擎站起身,朝苏云溪拱了拱手,动作标准,人却没有半分恭敬的意思。
“王都督客气了。”
苏云溪径直走到主位对面坐下,没有半分谦让。
秦望舒和周婉儿垂手站在她身后。
“坐。”王擎吐出一个字。
李主簿立刻起身,为苏云溪布菜、倒酒。
“听闻县主是来榆关镇探访一位朋友?”王擎开口,语气随意。
“是啊。”
苏云溪拿起筷子,又放下,掏出手帕擦拭指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我这朋友身子骨弱,寻个清静地方养病,谁知道你们京营闹出这么大动静,吵得人没法休息。”
她把抱怨直接甩了过去。
王擎脸上的肌肉动了一下。
“榆关镇出了盗取朝廷机要的钦犯,事关重大,不得不全城戒严。惊扰了县主,是末将的不是。”
他端起酒杯。
“末将自罚一杯,给县主赔罪。”
他说完,一饮而尽。
苏云溪没动,只用筷子尖,拨弄着面前碟子里的一块鱼肉。
“这鱼,是死了三天了吗?”
她的声音不大,在安静的雅间里,每个字都清晰可闻。
李主簿倒酒的手停在半空。
王擎刚刚放下的酒杯,停在了桌沿。
“还有这酒,”苏云溪捏起酒杯,在鼻尖晃了晃,随即重重放下,“是给马喝的?王都督,你们京营的伙食就这么差?”
她抬起头。
“难怪抓个贼都这么费劲。”
雅间里,门口守着的几个亲兵,手都按在了刀柄上。
李主簿的额角渗出冷汗。
王擎的脸上,那点公式化的笑意彻底消失。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苏云溪嫌弃的鱼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山野小镇,比不得京城精细。县主,担待一二吧。”
他的话,像是从齿间磨出来的。
“担待不了。”
苏云溪把筷子拍在桌上。
“本县主长这么大,没吃过这种东西。早知道是这种酒宴,还不如在院子里喝白水。”
秦望舒站在她身后,上前一步,为她换了一杯热茶。
这个动作精准地打断了苏云溪即将爆发的更大脾气。
王擎的胸口起伏了一下,强行把这口气压了下去。
“是末将招待不周。”他换了个话题,“县主一路从京城远道而来,想必是累了。这榆关镇地处边陲,风沙也大,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苏云溪端起热茶喝了一口。
“我苏家的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还需要跟你一个武将报备?”
“自然不必。”王擎的拳头在桌下收紧。“只是,令尊苏大人在外为官,苏家大部分产业又集中在江南。县主孤身来这北地,身边只带了两个侍女,万一出什么差池,末将不好向苏家交代。”
一个娇生惯养的县主,跑到这种兵荒马乱的地方来,本身就不合常理。
苏云溪放下茶杯。
“王都督是觉得,我身边的人,护不住我?”
她话音刚落,秦望舒和周婉儿身上,同时出现一股不易察觉的紧绷感。
“县主误会了。”李主簿连忙打圆场,“都督只是关心县主安危。”
“关心?”苏云溪发出一声冷笑。“我看是盘问吧。怎么,王都督抓不到贼,想从我一个弱女子身上找线索?”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桌子。
“我告诉你,本县主的时间宝贵得很。你要是再问这些有的没的,我就回去了。”
王擎不再掩饰他的不耐。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扔在桌上,推到苏云溪面前。
“县主既然觉得无趣,那我们便谈谈正事。”
是那张悬赏令的拓本。
“此人,盗走兵部新式战船图纸,乃朝廷钦犯。”
王擎的身体前倾,一股压力笼罩过来。
“此人狡猾多端,据闻精通机关巧术,且年岁不大,很可能伪装成普通少年,混迹在商队或流民之中。”
苏云溪只瞥了一眼那画像。
“长得真丑。”她评价道。“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秦望舒低着头,能感觉到王擎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她们主仆三人的身上,搜寻着任何一丝异常。
“什么阿猫阿狗的盗贼,也值得本县主关心?”
苏云溪脸上是不加掩饰的不耐烦和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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