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子算计被如此赤裸裸地揭露,让她羞臊得无地自容!
杨太傅的身体微微后靠,陷进了太师椅宽大的椅背阴影里:
“老六这些年的际遇,你们也都看在眼里。圣眷如何,朝中分量几许,不必我多说。他如今虽不便对着自己的亲姐姐动什么手腕,怕脏了手,也碍着个亲缘情分。”
“可你那夫婿在都水监当差?还有你那宝贝儿子顾霄胜仍在国子监苦读?这官路上的沟沟坎坎……呵,旁人若存心想要他们父子跌个大跟头,那还不是信手拈来,容易得很?”
杨太傅要维持表面的家族和睦,但他更要让蠢蠢欲动者明白:蠢货,是不配在京城这汪深不见底的浑水里搅和的!
这话,像一道冰水浇头淋下,瞬间浇熄了杨芸心头最后一丝侥幸!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父亲话语中那“蠢笨”二字沉甸甸的分量!
蠢笨,便是死路!在京城的漩涡里,一个失了娘家依仗。连累夫婿前程又被亲弟厌弃的蠢笨女人,下场如何,她不敢想!
“女儿……”杨芸浑身筛糠似地抖了一下,几乎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女儿知错了!女儿愚笨!猪油蒙了心肝!没看清事理,僭越规矩,惹父亲动怒……”
她猛地转向旁边的杨庆霄,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气势?
姿态放得极低,带着明显的讨好和示弱:“六弟!阿霄!是二姐不好!二姐糊涂了!听信了几句外头的疯言疯语,一着急就乱了方寸!做了这越俎代庖的蠢事,亏得六弟你今天点醒了我!不然二姐真要闯下大祸了!六弟,你大人有大量,看在我们姐弟一场的情分上,千万别跟二姐这糊涂人计较啊?”
她仰着头看着杨庆霄,紧张地等着他的反应。
冷眼旁观的杨庆霄,此刻只是微微掀起眼皮,居高临下地扫了他这位亲姐姐一眼。
眼神冷淡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片刻后,才从鼻子里极其低地哼了一声。
那声音,短促,冷淡,却也算是个回应。
他没有原谅,更没有宽慰,只是勉强接受了这份示弱。
杨芸心底发凉。她讪讪地垂下头,跪在那里,再也不敢吭声。
这时候,角落里一直像尊弥勒佛似的坐着的老大杨哲轩,轻轻“咳”了一声。
他不紧不慢地把手里那盅已经凉透的茶搁回茶几上,抬起眼皮,目光没什么温度地在杨芸那张脸上溜了一圈,又扫过自家六弟那张冷脸,最后落到疲态尽显的老父亲身上。
“父亲息怒,别气坏了身子。”杨哲轩的声音平平淡淡,没什么起伏,听着像在劝慰,可那调子怎么琢磨怎么都透着一股子置身事外的闲适。
“您知道二妹她这人,心直口快惯了。操心呢,是操得多了点。可说到底,”他话锋一转,带着点微妙的停顿,看向杨芸,“这也是我们老六自家的家务事儿。管教兄弟是嫂子们的活儿。自有穆甜在六弟身边操心他这些事儿呢,旁人……急什么呢?”
杨芸的脸瞬间憋成了酱紫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人家穆甜,现在是杨庆霄明媒正娶的发妻!她杨芸算老几?顶多算个越俎代庖的外人!
坐在杨哲轩旁边的杨大夫人赶忙开口了。
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给她男人使了个“你也少说两句”的眼色:
“唉!父亲!”她无奈地摆摆手,对着上首的杨太傅叹气,“您看看,这都多少年了?老二和老六这姐弟俩,从穿开裆裤起就这样!一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另一个犟起来九头牛拉不回头。凑一块儿,那真是没个消停的时候!您老人家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们的性儿?”
她顿了顿,目光在杨芸和杨庆霄之间掠过,“吵吵闹闹的,转头又抹泪抱大腿的,甭管闹得多凶,最后不还是一家子骨肉?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大家伙儿都习惯了,真习惯了!您啊,消消气,别跟这俩不着调的置气,犯不着!”
杨大夫人这番话,像一瓢温吞水,努力地想把这火星四溅的火势往下压压。
虽说大家都知道杨芸今儿是捅了大马蜂窝,但这台阶总得有人递不是?
“噗嗤!”她话音方落,旁边的儿子杨晏,像是实在憋不住了,先笑出了声,紧接着立刻捂住嘴,小大人似的摊开两手,对着杨太傅的方向,语气夸张:
“母亲说得太对了!可不是嘛!祖父,您想想,二姑她老人家和六叔他老人家,哪天不斗个十句八句的?哪月不吵回两架?哪年不被气得跺脚撂狠话?我们这些小辈啊……”
他指了指自己,又朝着旁边的堂姐杨允蓉、杨允萍那边努努嘴,“耳朵眼儿都快被磨出膙子了!”
杨允蓉没忍住,“噗”地一声赶紧用帕子捂住嘴,肩膀抖得像筛糠。
杨允萍把头埋得低低的,死死咬住下唇,脖子根都憋红了。
角落里几个伺候的年轻丫鬟更是死命低头,肩膀耸动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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