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重新陷入昏暗,只剩下熏笼里炭火微弱的红光,映照着戚氏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高嬷嬷无声地走回她身边,垂手侍立。
戚氏的唇角,向上勾起一个冰冷至极的弧度。
“好戏,才刚刚开始。”
荣禧苑里静得怕人,连穿堂风都小心翼翼绕过厚重的帘幕。
高嬷嬷垂手立在紫檀雕花椅旁,大气不敢出。
戚氏端坐着,手里捻着一串深沉的紫檀佛珠,珠子无声地滑过她枯瘦的手指。
“老夫人,”高嬷嬷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极低,“老奴还是不明白。黎太医就在府里候着,只要他一句话,婷姨娘那假肚子当场就得露馅!您何必容她继续演下去?万一她真把侯夫人……”
“蠢!”戚氏捻动佛珠的手猛地一顿,眼皮撩起,浑浊的眼珠里射出两道精光。
“当场拆穿?那不过是打掉只嗡嗡叫的苍蝇,除了听个响,能得着什么实在好处?章燕婷算个什么东西?她背后那点心思,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手段。”
她微微前倾:“让她演,让她把这出小产的戏码,演得越真越好,演到阖府皆知,演到侯爷深信不疑。她演得越投入,日后落在我们手里的把柄就越多!”
高嬷嬷心头一跳,“您的意思是……”
“假孕是罪一,”戚氏嘴角扯开一个冰冷的弧度,“欺瞒侯爷乃至阖府上下,更是死罪!尤其在她小产之后,这份欺瞒,就是悬在她头顶的铡刀!”
她重新靠回椅背,佛珠又缓缓转动起来。
“让她先得意着,让她用这把刀,替我们把章梓涵彻底砍倒。等章梓涵手里的铺子都成了空,等她从云端跌进泥里……哼,那时才是我们亮出这把刀的时候。一个没了娘家依仗,失了侯爷怜惜,又被我们捏着天大把柄的章燕婷,还不是得乖乖做我手里的提线木偶?我要她往东,她敢往西?”
高嬷嬷恍然大悟,背上渗出冷汗,只觉得老夫人这心思真是深沉。
“老奴明白了!让她们互相撕咬,等两败俱伤,您再出来收拾残局,稳稳当当,全盘掌控。”
她顿了顿,想起另一桩事,试探着问,“那……柴房里关着的夏姨娘呢?她可也是颗不安分的棋子,知道婷姨娘假孕的事。可还要留着她?”
“夏欢?”戚氏眼神漠然,仿佛在谈论一件旧家具,“留着她的命。给她口吃的,饿不死就成。病了?府里最低贱的草药给她灌下去,吊着一口气,让她活着,让她日日受着活罪,生不如死,却又死不了。”
高嬷嬷心头一凛:“这……”
“她自然有用。”戚氏语气毫无波澜。
“章燕婷若是个听话的,这夏欢,养个一年半载,找个牙婆远远发卖到苦寒之地便是,省得碍眼。若章燕婷翅膀硬了,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或是想脱离我的掌控,那夏欢,就是一条放出来咬人的疯狗!
她知道章燕婷的底细,知道假孕的始末,让她去跟章燕婷撕扯,岂不是比我们自己动手更干净更解气?让她俩狗咬狗,一嘴毛,这颗棋子,捏在手里,就是悬在章燕婷头顶的第二把刀!”
高嬷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连忙躬身:“是!老奴明白,这就去安排。”
“嗯。”戚氏闭上眼,“你去,把侯爷叫来。就说我有事吩咐。”
“是,老夫人。”高嬷嬷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永定侯康远瑞此刻正焦头烂额地在自己外书房里踱步。
书案上摊着几本账簿,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章梓涵苍白憔悴的脸在他眼前挥之不去,章燕婷那哭哭啼啼的控诉更是像魔音灌耳。
府里流言蜚语甚嚣尘上,下人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闪烁的猜疑。
他空有侯爷之名,面对后宅这摊浑水,竟觉得束手无策。
就在他烦躁得几乎要砸了手边砚台时,门外传来小厮恭敬的声音:“侯爷,荣禧苑的高嬷嬷来了,说老夫人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康远瑞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母亲唤我?”
他紧绷的心弦仿佛被拨动了一下。
是了,母亲虽然深居简出,但府中大小事务,哪一件能真正瞒过她的眼睛?她定是知道了!
母亲年轻时手段凌厉,如今虽念着佛,但余威犹在,说不定她老人家有法子破局?能救梓涵于水火?
他几乎是立刻应道:“快请高嬷嬷稍候,我这就去!”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他迅速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袍,深吸一口气,试图恢复平日侯爷的沉稳,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高嬷嬷就等在廊下,见了他,依旧是那副恭谨的模样:“侯爷,老夫人请您过去叙话。”
“有劳嬷嬷。”康远瑞点点头,心却早已飞到了荣禧苑。
厚重的门帘被丫鬟无声地掀起。
康远瑞迈步进去,一股混合着药味与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地屏了屏呼吸,抬眼便看见母亲戚氏端坐在上首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椅中,手里依旧捻着那串紫檀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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