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燕婷喘息片刻,平息了一下因激动而有些紊乱的气息,然后从贴身的小衣暗袋里,摸出了一支通体乌黑的短笛。
笛身冰凉。
她将短笛凑到唇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吹响。
“呜……呜……”
那声音极其低微,像深秋穿过破窗的一缕寒风。不成曲调,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幽幽地飘散出门墙,向着侯府深处蔓延开去。
……
永定侯康远瑞正坐在外书房,对着几份军报眉头紧锁。
案头堆着厚厚的文书,空气里弥漫着墨和檀香混合的沉郁气息。
连日来府里的糟心事和朝堂上的暗流涌动,让他眉宇间积压着挥之不去的烦躁。
就在他提笔时,一阵极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如同游丝般,钻进了他的耳朵。
那声音……
康远瑞执笔的手猛地一顿.
一滴浓墨“啪嗒”一声,重重地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迅速泅开一团黑斑。
他整个人像是被那细微的声音定住了,僵在宽大的紫檀木椅中。
一股几乎被他刻意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悸动,毫无防备地撞上心头。
许多年前,在冰冷的偏院里发着高烧,被生母厌弃,自生自灭的绝望寒夜里,似乎也有过这样不成调的呜咽。
那是年幼的他,烧得糊涂了,用一根捡来的破竹管,在空寂的院子里,发出的最后一点不甘的悲鸣。
那声音,绝望,无助,却又带着一丝倔强……
康远瑞猛地闭上眼,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心头翻涌上来的酸楚和一丝久违的柔软。
是静心院的方向。
那个孩子……终究是没了。
他心里清楚,这或许就是婷儿命里的劫数。
他对章梓涵有怨,怨她管家不力,怨她没能护住他的子嗣。
可他对章燕婷,更多的是失望。
假孕争宠,闹得阖府不宁,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又能怨谁?
可这该死的笛声,这勾起他回忆的声音……
“侯爷?”侍立在一旁的心腹见他神色不对,试探着低声唤了一句。
康远瑞睁开眼,烦躁地将手中污了墨迹的笔掷在笔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更衣。”他声音低沉,“去静心院……看看。”
……
静心院的门被推开时,章燕婷正由庞嬷嬷搀扶着,背对着门口,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无声啜泣。
那单薄的身影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凄凉。
听到脚步声,章燕婷猛地转过身。
当看到门口逆光站着的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时,章燕婷那双本就含泪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随即又被更汹涌的委屈淹没。
“侯爷——!”
一声哭喊撕裂了室内的寂静。
章燕婷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脱开庞嬷嬷的手,踉踉跄跄地朝着康远瑞扑了过去!
她扑得那么狠,那么不管不顾,仿佛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溺水前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康远瑞下意识地张开手臂。
一个温软身体重重地撞进他怀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都微微晃了一下。
章燕婷死死抱住他的腰,将整张哭得涕泪横流的脸埋在他胸前,身体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
“侯爷!侯爷您终于来了!您看看婷儿!您看看我们的孩子啊侯爷!”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嘶哑,双手却死死抓住康远瑞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宽厚的手掌,按在了自己依旧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隔着薄薄的衣料,那充满生命力的触感,如同一个惊雷,在康远瑞的手掌下轰然炸开。
“孩子好好的!他还在!他还在婷儿肚子里啊侯爷!”章燕婷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仰望着康远瑞震惊的脸,声音凄厉,“根本没有小产!那都是假的!是有人要害我们母子!要害侯爷您的骨肉啊!”
轰!
康远瑞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所有的疲惫、烦躁、失望,在这一刻都被冲得七零八落。
他像一尊石雕般僵立当场,眼睛死死盯着章燕婷,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那只被强行按在她肚子上的手。
千真万确!绝无虚假!
“这……这怎么可能?”他失声低吼,声音里充满了震惊,“明明就流了很多血……”
“太医也被骗了!侯爷!”章燕婷哭喊着打断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是那血蒙蔽了所有人!庞嬷嬷,快,把那东西拿来给侯爷看!”
早已准备好的庞嬷嬷立刻应声,手脚麻利地从床榻暗格里取出了那件血衣。
她双手捧着,像捧着一件祭品,呈到康远瑞眼前。
那大片暗红发黑的血迹再次刺入康远瑞的眼帘。
“侯爷您看!”章燕婷一手死死抓着康远瑞按在她肚子上的手,仿佛怕他抽走,一手指着那血衣,声音因激动而尖锐,“看这血!只泼在外头!像脏水一样泼上去的!”
庞嬷嬷适时地将那染血的裙摆外翻,露出里面干净的月白色里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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