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临坐在一号马车的副位上,整个人似一张绷紧的弓。
眼下形势波诡。
大人临时更变计划,不知用意何在。
但毕竟大人向来运筹帷幄。
只是在不知寺中他人是敌与否的情况下,将那牙行二人与季应奇交到他人手中,又实在有些冒险。
却在这时,只听“飒”地一声。
寂静夜幕中,似有无形的弦被拨动。
空气的震荡还来不及波散,马车已陡然逛动。
马匹腾起嘶鸣,车夫连连勒止也无果。
夏临瞬时抽出软剑,探身看去,只见一枝长箭赫然刺在了马腿上。
受惊的马匹疯癫踏奔,车厢中犯人被晃得喧嚣不断。
“稳住马!”他对车夫高喝,却并无回应。
回头时,只见车夫双目圆瞪,脑中已然被长箭贯穿。
然而一匹马腿绊跪,另一匹却莽劲前冲。
侍卫们纷纷出刀,又要竭力扶住车身,却难以抗衡。
如此下去,定然会受伤。
夏临一步跨上车辙,断然挥剑,割断了束马的绳索。
惯性中车身轰然倾倒。
夏临被甩下,几个滚身后,才勉强稳住。
侍卫也是七零八落,有几位不慎被车厢压叠,呻吟一片。
车厢摔得木栏崩折,犯人在其中也是痛呼不止。然而有垫在别人身上,未受撞击的随手试探,竟轻易推开了一根木条。
起初发现的人几分惊诧,旋即旁边有人注意,也跟着用力,就这么又推开了一条。
周遭犯人接连涌来,不顾踩踏推搡,用力推掀,木头根根断裂,显出一人足以钻出的洞豁。
“住手!”夏临一跃起身,却忽然瞥见房檐无声驻立的身影。
翻飞的黑袍,被夜色延长,不知究竟有多宽大。
如一根玄铁,又似轻雾。
与身后低悬月影映衬,在虚与实之间转换。
看夏临注意到了他,忽然缓缓举起手中一弧银芒。
是弓!
夏临凝目,单手撑地,“大家趴下!”
那人抬手施了个用力的姿态,却是虚无一箭。
伴随一声轻笑,倏然轻捷跃起,不出几步便隐于夜幕。
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夏临陡然变色。
大人!
正要追上,第一个犯人在四下观望后已然扒着豁口跳了出来。
夏临握紧剑柄,生生调转了方向,冲着车厢奔去。
*
此时的沈砚正隐秘跟在赵评事统领的三号车后。
他让夏临与赵评事临时换了车,其实是为了验证一件事。
车马平稳前行。
寂静里只有随行侍卫齐整的步伐。
不知多久,沈砚听出了一道细小的异常。
那是种轻风拂过瓦片的窸窣。
沈砚贴在墙沿。
那道声音的主人附在房檐。
两个人就似两道平行轨迹,以马车为点,各自发散而出,维系着微妙的平衡。
瓦片泠泠似琴音,沈砚在心中暗数着节拍。
音律却骤止。
沈砚也紧随收步伐。
短如火石相击。
又长似无尽浓夜。
静谧中,传来弓弦拉满的摩挲。
沈砚脚下施力,长剑直指,一瞬破瓦而出。
那人向后退了两步,立稳在檐边翘脚的一尊脊兽。
黑袍飞扬,似要乘风而去。
手中悬持的一道银弧拉至浑圆,正对沈砚,与月色辉映。
然后,弦上却是空无一物。
他手下松懈,弹着空弦,口中却似戏耍般发出一声“叭”地脆响。
几乎同时,在对向的屋顶闪出一道黑影,同样黑袍加身,向着斜前马车射出了疾驰的一箭。
沈砚骤然变色。
原来这人仅是用来引他注意。
真正的射手竟从另一端而来!
沈砚转头要飞身而下时,那人如影随形挡到了面前。
看不清身法,快似鬼魅。
面部被黑布遮挡,只有一双眼睛透出诡丽的光。
他声音可惜压得暗哑:“另一条路上的小子,遇到危急,下意识去救的是那堆侍卫。
而你,显然连抓我都不感兴趣,只想去救犯人。
所以,我们的货就在你这儿,对吧,沈大人。”
刚刚那一箭射中的仍是马腿,赵评事没有夏临的好身手,已然摔落在地。
惊马蹄下乱腾,周遭侍卫扑去扯拽。
然而接连而下的乱箭似雨。
另一个人在屋顶轮射的姿态,已然将手臂旋出残影。
侍卫一时应顾不暇,犯人尖鸣不断。
沈砚一剑直冲阻挡之人面门而去。
那人倏然而退,似滑行般毫无磨砺。
“呦,沈大人,你急了,不会被我猜中了吧。”
“你们的人曾死在我手上一个,我不介意再来一个。”沈砚旋正剑身,目光犀如剑刃,已分不清是剑光还是月色盈满,泛出清冽银霜。
却在这时,他瞥见对面的持弓人忽然停了乱射,开始调整角度,蓄力瞄准。
这一次对指的,正是他精心安置的犯人!
沈砚手中剑再度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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