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没干透,沈星晚已经把帆布包捆在了自行车后座上。包里装着两个玉米面窝头、一军用水壶凉白开,还有个硬皮笔记本,是陆战锋从武装部借来的,封面印着“为人民服务”五个烫金大字。她穿着那件月白色的确良衬衫,领口的栀子花被王师傅用金线勾了边,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真要去?”王师傅拄着拐杖站在厂房门口,顶针在阳光下泛着银亮的光。老人的藏蓝色斜襟棉袄袖口磨出了毛边,显然是起早特意过来的,“三个县城来回百十里地,骑自行车得累散架。”
“必须去。”沈星晚弯腰紧了紧鞋带,军绿色的胶鞋是陆战锋给她买的,鞋底厚实,正适合走远路,“上次布料缩水的事给我提了醒,光闷头做不行,得知道现在的人喜欢啥。”她拍了拍笔记本,“我得把流行的款式、价格都记下来,回来好改进咱们的衣服。”
陆战锋推着两辆二八自行车走过来,车把上挂着个帆布水壶,军绿色的褂子下摆掖在裤腰里,露出结实的腰带。他把其中一辆车往沈星晚面前一推:“检查过了,链条上了油,刹车也灵。”他的手指拂过车座,上面铺着块碎花棉布,是他昨晚连夜缝的,“路上颠,垫着舒服点。”
沈星晚的指尖碰到棉布,温温的带着阳光的味道,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暖了一下。开工前选布料时被李老五坑了,让她明白光听人说不行,得自己亲眼去看、亲耳去听。尤其是现在服装厂刚起步,一步都不能走错。
“星晚姐,你们啥时候回来?”小花抱着刚浆好的布料跑过来,辫梢的红绳扫过沈星晚的胳膊,“我把新做的喇叭裤样品留着,等你回来定夺。”
“顶多三天。”沈星晚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看好厂子,别让李老五那种人进来捣乱。”想起那个倒卖劣质布料的男人,她的眼神冷了几分。
陆战锋蹬起自行车时,车铃“叮铃”一声脆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沈星晚紧随其后,晨风拂过她的额发,把陆战锋军绿色的衣角吹得贴在背上,露出他宽宽的肩膀。厂房门口,王师傅和刘寡妇他们还在挥手,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个模糊的黑点。
第一个县城离公社最近,骑了不到两个钟头就到了。县城的百货商店比公社供销社气派多了,玻璃柜台擦得锃亮,里面挂着各式各样的成衣。沈星晚站在女装区,眼睛像不够用似的——宝蓝色的蝙蝠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袖口张开得像翅膀;喇叭裤的裤脚比她们做的还要宽大,裤缝烫得笔直;还有种收腰的连衣裙,领口开得很低,露出里面的蕾丝内搭,看着就时髦。
“同志,这蝙蝠衫怎么卖?”沈星晚指着那件宝蓝色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笔记本。
售货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穿着件粉色的确良衬衫,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发髻。她瞥了眼沈星晚的自行车服,语气淡淡的:“二十八块,不还价。”这价格比她们做的衬衫贵了一倍还多。
陆战锋站在沈星晚身后,默默记着价格,手指在裤兜里的小本子上划着。他看到柜台角落里堆着些滞销的衬衫,款式和她们之前做的差不多,领口都有些变形,显然是卖不动了。
从百货商店出来,两人又去了集市。这里比公社集市热闹得多,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沈星晚蹲在个卖布料的摊子前,指尖拂过块水绿色的乔其纱,料子轻薄得像烟雾:“大爷,这布做啥衣裳好?”
“做连衣裙最俏!”老头扇着蒲扇,黝黑的脸上堆着笑,“年轻姑娘都爱这个,滑溜溜的贴身穿,凉快!”他指着不远处个穿连衣裙的姑娘,“你看她身上那件,就是用我这布做的,昨天刚扯走两米。”
沈星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姑娘的连衣裙是收腰款式,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晃,果然好看。她赶紧在笔记本上画了个简单的款式图,旁边标上“乔其纱收腰连衣裙”。
正记着,天突然阴了下来,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下来。陆战锋一把脱下军绿色的褂子,罩在沈星晚头上:“快躲躲!”他的白衬衫瞬间被打湿,贴在背上,能看到肌肉的轮廓,额角的疤痕在雨雾里泛着红。
两人冲进旁边的屋檐下,看着雨水在地上汇成小溪。沈星晚把褂子往他身上递:“你快穿上,别着凉。”
“我火力壮。”陆战锋把褂子又推回来,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像触电似的缩了缩,“你别感冒了,厂里还等着咱们的消息。”他从帆布包里掏出玉米面窝头,“先垫垫肚子,等雨停了再走。”
窝头被雨水打湿了点边角,吃起来有点硬。沈星晚咬了一口,看着陆战锋大口吞咽的样子,忽然把自己手里的掰了一半递过去:“你多吃点,骑车费力气。”
陆战锋愣了愣,接过去时,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两人都像被烫了似的,赶紧低下头吃东西,脸颊却悄悄红了。雨打在屋檐上“噼里啪啦”响,像在为这沉默的亲昵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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