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清晨,第一缕阳光刚爬上红星服装厂的铁皮屋顶,厂门口就已经排起了长龙。省报头版的报道像块投入湖面的石头,在周边十里八乡激起了层层涟漪。沈星晚穿着件新做的浅灰色西装套裙,这是她特意为招工准备的,领口别着枚“星晚”牌的商标别针,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星晚姐,这才六点,就来了这么多人!”小花举着个铁皮喇叭,踮着脚往人群里望,辫梢的红绳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的蓝色工装裤膝盖处磨出了白边,却难掩眼里的兴奋——这还是厂子第一次这么热闹。
沈星晚扶了扶被风吹乱的鬓发,目光扫过蜿蜒的人龙。队伍里有十六七岁的姑娘,攥着娘给缝的新布鞋;有三十多岁的媳妇,怀里揣着刚烙的玉米饼;甚至还有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说是来给闺女打听消息。最显眼的是几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小伙子,背着帆布包,一看就是从邻县赶来的。
“都排好队!”陆战锋穿着笔挺的军绿色制服,站在厂门口的高台上,声音洪亮如钟。他特意穿上了退伍时的制服,肩上的肩章虽然卸了,却依然透着股军人的威严。人群果然安静了些,只是交头接耳的声浪仍像潮水般涌来。
“同志,你们这儿真给发工钱啊?”队伍最前面的大妈颤巍巍地问,她的蓝布褂子洗得发白,袖口用同色的布打了个整齐的补丁,“我家丫头手巧,会纳鞋底,能行吗?”
“只要肯学肯干,都欢迎。”沈星晚的声音温和却坚定,“试用期一个月,管三餐,每月十五块,做得好还有奖金。”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十五块?比公社砖窑厂还多!”
“管三餐?那可省了不少口粮!”
“我早就说过,星晚妹子不是忘本的人!”
议论声中,一个穿碎花衬衫的姑娘突然往前挤了两步,鞋跟踩在陆战锋的军靴上。“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忙道歉,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我……我从清河县来的,坐了半夜的拖拉机,就怕来晚了。”她的帆布包里露出半截绣花绷子,上面绣着朵水灵灵的牡丹。
“清河县?”小花的眼睛瞪得溜圆,“那得有一百多里地吧!”
姑娘点点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衬衫下摆:“我在省报上看到你们厂的报道,说王师傅是刺绣高手,我……我想跟着学。”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却透着股执拗,“我娘说,有门手艺才能不受穷。”
沈星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她想起自己当初摆摊时的窘迫,何尝不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刚要说话,人群后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凭什么他们插队!”一个高个男人的声音炸响,他穿着件褪色的劳动布褂子,胳膊上的肌肉鼓鼓囊囊,“我们从半夜排到现在,凭啥后来的先面试?”
顺着他指的方向,沈星晚看到三个穿着时髦的姑娘正往厂里走,为首的烫着卷发,涂着红指甲,正是周淑芬的远房侄女周丽丽。她身后跟着两个姑娘,手里拎着网兜,里面装着水果罐头,显然是来走后门的。
“我们是来找王师傅的,跟你们不一样。”周丽丽瞥了眼高个男人,语气带着不屑,“我姑说了,王师傅是她干娘,进个破厂子还不容易?”
“你胡说!”王师傅的声音从厂里传来,她拄着拐杖走到门口,顶针在阳光下闪着光,“我啥时候成你姑的干娘了?满嘴跑火车!”老人的藏蓝色斜襟棉袄随着呼吸起伏,“想进厂,就乖乖排队!”
周丽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手里的网兜“啪”地掉在地上,罐头滚了一地。“你个老不死的……”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战锋冷冷的眼神逼了回去。
“要么排队,要么走人。”陆战锋的手按在腰间,那里虽然没有枪,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威慑力。周丽丽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悻悻地站到了队尾,只是看沈星晚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
这场小风波让队伍更整齐了。沈星晚和王师傅坐在临时搭起的棚子下,开始面试。第一个进来的是刚才那个清河县的姑娘,她叫林小梅,一紧张就脸红,却能把针脚缝得比尺子还直。
“这是你绣的?”王师傅举起那朵牡丹,眼神亮了,“针脚匀,配色活,是块好料子。”老人从抽屉里拿出块真丝边角料,“给我绣朵缠枝莲,看看你的应变能力。”
林小梅的手指虽然在抖,下针却稳得惊人。丝线在她手里像活过来似的,转眼就勾勒出半朵莲花,灵气逼人。沈星晚和王师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满意。
面试进行到中午,太阳晒得人头晕眼花。陆战锋拎着桶凉茶,挨个给排队的人递水,军绿色的制服后背湿了一大片,像幅深色的地图。他走到沈星晚身边时,把个凉毛巾往她额头上一盖,带着冰爽的水汽:“歇会儿,我替你面试几个。”
沈星晚刚要说话,就看到个熟悉的身影——是上次在集市上仿冒她们喇叭裤的摊主,此刻正缩在人群后,眼神躲闪。她心里一动,对陆战锋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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