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透过办公室的窗户,在外汇牌价表上投下刺眼的光斑。沈星晚的手指紧紧掐着那张刚从银行拿来的纸,指节泛白,纸上的数字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睛——美元对人民币的汇率一夜之间跌了五个点,这意味着他们刚签下的美国订单,还没开工就要损失近三千块,相当于厂里半个月的利润。
“星晚姐,银行的人说……说这只是开始,接下来可能还会跌。”小花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的合同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她今天穿了件新做的碎花衬衫,是用出口订单剩下的优质棉布做的,领口的蝴蝶结却被她揪得变了形,“咱们签的是固定价格合同,美元一贬值,咱们换回来的人民币就少了,这……这可咋办啊?”
沈星晚没说话,只是盯着合同上的付款条款。美国百货公司坚持用美元结算,当时巴黎展会刚结束,大家都被成功冲昏了头,觉得美元坚挺,根本没考虑汇率风险。现在想来,那时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犹豫,恐怕就是早就预料到了汇率波动。
“我去找银行问问!”陆战锋猛地站起身,军绿色的褂子带动了桌上的笔筒,钢笔“啪嗒”掉在地上。他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额角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青,“他们肯定有办法!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的血汗钱打水漂!”
“坐下。”沈星晚的声音沙哑却有力,她捡起钢笔,笔尖在合同上圈出“付款方式”一栏,“这不是冲动能解决的事。银行要是有办法,刚才就不会只让咱们‘做好心理准备’了。”她的指尖划过“信用证付款”几个字,突然想起和美国客户谈判时,对方坚持要用信用证,当时只觉得是正规流程,现在才意识到这背后藏着的风险。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王师傅拄着拐杖走进来,藏蓝色的斜襟棉袄沾着棉絮。她刚从车间过来,手里还拿着件没绣完的旗袍:“星晚,我听小花说美元跌了?这美元跌了,咱们的货不就白送了?”老人的手抖得厉害,顶针在阳光下闪着光,“当年我在东风厂,就听说过外贸公司因为这汇率亏了钱,没想到这事轮到咱们头上了。”
李师傅跟在后面进来,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我刚才算了算,美国那个订单总金额是五万美金,按现在的汇率,比签合同时少换一万二人民币。要是再跌……”他没再说下去,但 everyone都明白他的意思。
车间里很快传开了消息,原本热火朝天的生产气氛瞬间变得压抑。大家围着公告栏,看着新贴的汇率表,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这可咋整啊?我还等着发工资给我娘买药呢!”一个年轻的缝纫工急得直跺脚,手里的绣花针“哐当”掉在地上。
“早知道就不接这美国订单了,安安分分做国内生意多好!”
“会不会是银行算错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刚签完合同就贬值?”
沈星晚站在高台上,看着底下焦虑的人群,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想起巴黎展会上那些惊叹的目光,想起大家熬夜学英语的样子,想起签下订单时的激动,鼻子突然一酸。
“都安静!”陆战锋的声音响彻车间,军绿色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星晚说了,办法总比困难多!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货做好,胡思乱想解决不了问题!”他转向沈星晚,眼神坚定,“你说咋干,我跟着你!”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大家的心情我理解,但现在不是慌的时候。美元贬值是事实,咱们躲不过去,但可以想办法补救。”她举起手里的合同,“我和陆大哥这就去县城找银行的张经理,他以前处理过外贸公司的汇率问题,肯定有办法。”
银行的会议室里,张经理看着愁眉苦脸的沈星晚和陆战锋,叹了口气:“沈厂长,不是我不帮你,汇率这东西受国际市场影响,咱们小老百姓根本左右不了。”他指着墙上的外汇走势图,“你看这曲线,一路往下,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是底。”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沈星晚不甘心地追问,手指紧紧攥着包带,指节发白,“比如……能不能提前结汇?或者换种货币结算?”
“提前结汇可以,但对方未必同意。”张经理拿出份文件,“还有个办法叫‘外汇套期保值’,就是跟银行签个协议,约定未来的汇率,不管到时候涨还是跌,都按这个价结算。但这需要交保证金,而且如果汇率涨了,你们也赚不到。”
陆战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不就是赌吗?要是咱们签了协议,汇率又涨了,那不是白交保证金?”他的手掌在桌子上轻轻拍着,军绿色的袖口蹭到文件,发出沙沙的响。
“这不是赌,是对冲风险。”张经理耐心解释,“现在的问题是你们怕跌,这个工具就能帮你们锁定风险。至于保证金,你们可以用订单做抵押,不用现金。”
回去的路上,沈星晚和陆战锋沿着河边慢慢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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