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台彩电抽到了刘寡妇,她抱着孩子在台上转圈,眼泪和笑容糊了一脸:“俺家也能看春晚了!俺男人躺床上就能看赵本山了!”第三台被张建军抽中,小伙子乐得直蹦,新做的劳动布褂子扣子崩掉了一颗,引来满场哄笑。
没抽到彩电的员工也没失落,周师傅又搬来几大箱搪瓷脸盆和热水壶,每个盆上都印着“红星服装厂留念”的红字,是沈星晚特意定制的。食堂的张大妈推着小车出来,蒸笼里的肉包子冒着白气,白菜猪肉馅的香味馋得孩子们直跺脚。
“开席喽!”张大妈的大嗓门震得灯笼晃了晃,“今天管够,吃不完不准走!”
戏台变成了饭桌,长条凳上摆满了大碗的红烧肉、炖排骨、炸丸子,王师傅带来的自酿米酒被倒在粗瓷碗里,酒香混着肉香,把年的味道酿得更浓了。沈星晚端着碗米酒,挨桌给大家敬酒,到刘寡妇那一桌时,被硬塞了个肉包子。
“星晚姐,你可得跟陆大哥好好喝一杯。”刘寡妇醉醺醺地说,孩子已经趴在她怀里睡熟了,“今年夏天你俩去县城找银行,大雨淋得像落汤鸡,回来还惦记着车间的布料,俺都看见了……”
沈星晚的脸颊发烫,刚想说话,陆战锋端着两碗米酒走过来,军绿色的褂子领口沾了点酒渍:“别听她瞎说,喝酒。”他把其中一碗递给她,指尖碰到她的手背,两人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却又在桌下悄悄碰到了一起。
王师傅看着他们,偷偷捅了捅李师傅:“我说啥来着?这俩孩子早该捅破窗户纸了。”李师傅推了推眼镜,嘴角的笑意藏不住:“等开春忙完这阵,该给他们办喜事了。”
酒过三巡,陆战锋突然站起来,军绿色的褂子在灯光下挺括有型。他清了清嗓子,台下渐渐安静下来:“今年大家都辛苦了,我没啥本事,就是力气大。以后谁要是敢欺负咱们厂,欺负星晚……”他顿了顿,举起酒碗一饮而尽,“我陆战锋第一个不答应!”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有人开始起哄:“陆大哥娶星晚姐!娶星晚姐!”起哄声像潮水似的漫过厂房,连墙角的老黄狗都跟着汪汪叫。
沈星晚的脸红得像灯笼,想躲却被陆战锋拉住了手。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米酒的热气,紧紧攥着她的手,在满场的起哄声中,低声说:“星晚,开春咱就领证吧。我娘说了,日子选在三月初三,宜婚嫁。”
沈星晚的心跳得像擂鼓,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听见自己“嗯”了一声,然后就被陆战锋拉着,在大家的掌声中走到台中央。王师傅笑着把红绸花往他俩身上套,粗糙的手指碰到沈星晚的脸颊,带着顶针的凉意和年的暖。
戏台边的彩电被打开了,正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的预告,黑白的画面里,赵本山的小品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刘寡妇抱着孩子凑到彩电前,手指轻轻点着屏幕,眼里的光比灯笼还亮;小花和几个女工围着新脸盆,比谁的“红星留念”印得更清楚;张建军抱着酒瓶,给陆战锋和沈星晚敬酒,说要当伴郎。
沈星晚靠在陆战锋肩上,闻着他身上的米酒味和皂角香,心里踏实得像揣了个暖炉。她想起刚建厂时,仓库漏雨,他俩披着塑料布搬布料;想起火灾那晚,陆战锋背着她冲过火海;想起转型时,他骑着自行车跑遍乡镇集市;想起无数个夜晚,他默默给她留的热粥……这些细碎的暖,像针脚一样,把日子缝成了最结实的棉袄。
“明年,”沈星晚的声音混着电视里的笑声,轻轻的,却很清晰,“咱们把厂房再扩建一间,专门做‘暖福’系列的新款。再招些女工,让村里的媳妇们都能在家门口挣钱。”
“都听你的。”陆战锋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军绿色的褂子裹着两人的肩膀,“你想做啥,我都陪着你。”他的手指在她掌心画着圈,像在绣一颗小小的星,“开春领证后,我给你做件新旗袍,用最好的真丝,让王师傅绣满梅花。”
戏台后的钟敲了十下,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沈星晚抬头看陆战锋,他的侧脸在灯笼红光里格外柔和,额角的疤痕被笑意熨得暖暖的。她突然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红着脸埋进他怀里,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像听着红星厂最稳的鼓点。
仓库里的彩电还在亮着,映着满厂房的笑脸;食堂的肉包子还在冒热气,香味飘出老远;员工手里的搪瓷盆闪着光,“红星留念”四个字在灯光下格外清晰。沈星晚知道,这个年,是红星厂最暖的一个年——有彩电的光,有奖金的实,有员工的笑,还有身边这个愿意陪她从废墟走到繁花的人。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轻轻盖在厂房的红瓦上,盖在红灯笼的光晕里,却盖不住里面的热闹和暖。明年的路还长,但沈星晚不怕,因为她知道,只要这厂房里的灯亮着,只要身边的人笑着,红星服装厂的日子,就会像这年的味道一样,一年比一年甜,一年比一年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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