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寒气如刀,三辆牛车驶出靠山屯,一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
王猎户紧紧攥着鞭子,手心里的汗几乎要将粗糙的鞭杆浸湿,指尖却已被冻得发麻。
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车上用油布紧紧包裹的货物,那沉甸甸的分量压得他心头发颤,连呼吸都带着几分不稳:“林英……你说,这一车东西,真能换来那么多粮食?”
林英稳稳地坐在头车的车辕上,身上披着一件旧棉袄,目视前方被晨雾笼罩的山道,“王叔,换不来细粮,我就直接把这些人参卖给县医院的药房!他们识货,也缺货。”
坐在她身旁的陈默,怀里抱着一本用牛皮纸作封面的账册,他压低声音,凑到林英耳边,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供销社的周主任我打听过,官架子大,待会儿说话,咱们得先捧着,绕个弯子,不能上来就顶牛。”
林英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算是回应。
绕弯子?若是寻常山货,自然要看人脸色,可她车上的这些,品质远超凡品,她有十足的底气,根本无需卑躬屈膝。
牛车晃晃悠悠,终于在日头升起时抵达了县城。
供销社门前已经有了些人气,小贩的叫卖声、自行车的铃声、远处广播站播放的革命歌曲混杂在一起。
林英示意王猎户停稳车,自己则利落地跳下车辕,走到车旁,不紧不慢地掀开了油布的一角。
就是这一角,将周围零散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嚯!这是啥蘑菇?咋这么干净!”一个挎着菜篮的大娘惊呼出声,鼻尖几乎贴上菌盖。
“天爷啊,这山参品相也太好了吧!”
“看这芦碗,一圈一圈的,怕不是有年头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很快就传进了供销社里。
不多时,一个穿着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他背着手,挺着肚子,正是供销社主任有“周扒皮”之称的周平。
他扫了一眼牛车,目光在那些山货上掠过,最后落在林英朴素的打扮上,眼神里透出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屑:
“你们靠山屯又不是什么正经的药材产区,年年送来的都是些残次品,从哪儿弄来这种货色?拿出来唬人吗?”
面对这劈头盖脸的质疑,林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言不语,从木盒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支个头稍小的山参。
参体入手微沉,温润如玉,指尖能感受到那细腻的纹理。
在众人惊疑的注视下,她从腰间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手法娴熟地在那金黄色的参体上薄薄地切下三片。
参片薄如蝉翼,脉络清晰如叶脉,边缘在光线下泛着微光。
她随手从车上取下一个干净的搪瓷茶杯,将三片人参放入杯中,又提起旁边的暖水瓶,滚烫的开水“哗”地冲入,水汽腾起,带着刺耳的“滋”声。
奇迹发生了……一股浓郁至极的参香瞬间炸开,霸道地钻入在场每一个人的鼻腔。
那香味清冽甘醇,闻之欲醉,仿佛能将人五脏六腑的浊气都涤荡干净。
而杯中的茶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无色透明迅速变为澄澈明亮的金黄色,像熔化的琥珀。
林英端起茶杯,稳稳地递到周平面前,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周主任,您是行家,尝尝便知。若这参是假的,我林英今天就从供销社的大门口,跪着爬出去。”
她的眼神太过坦荡,太过自信,让周平心中的轻蔑动摇了。
他盯着那杯金黄色的参茶,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鼻翼微张,贪婪地嗅着那香气。
他心中冷笑:“乡下丫头,装神弄鬼!”可那香味却像钩子,勾得他心痒难耐。
犹豫片刻,终究是抵不过诱惑,他接过茶杯,装模作样地吹了吹,然后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小口。
茶水入口,先是一丝微苦,随即化为一股磅礴的甘甜暖流,顺着喉咙直冲而下,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
他只觉得浑身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让他几乎要呻吟出声,指尖都泛起暖意,连常年咳嗽的胸口都仿佛被熨平了。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这……这参气!这回甘!起码是三十年以上的老山参!”
谈判桌上,周平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亲自给林英和陈默倒上茶水,“林英同志,陈默同志,你们可是给我们供销社送来了宝贝啊!”
周平搓着手,话锋一转,露出了商人的精明,“这样,你们这些山货,我们全收了。价格嘛,就按统购价来,蘑菇一斤三毛,这山参品相好,我给你们破个例,八块钱一支!怎么样?够意思吧!”
林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却不喝,她抬起眼帘,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那眼神看得周平心里直发毛。
“周主任,去年秋天,国营林场过来收山货,给出的收购价是干蘑菇五毛五一斤,十年份的山参都能给到十二块。这三十年份的宝贝,您只给八块,是当我林英没出过山,还是觉得我们靠山屯的人都是傻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