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惨白,吝啬地泼洒在镇北城巨大的废墟上。风呜咽着穿过断壁残垣,卷起焦黑的尘土和枯朽的草屑,带着一股呛人的灰烬与腐朽混合的气息。数万凉州难民,像一群被风驱赶至此的蝼蚁,密密麻麻地蜷缩在相对完整的城门楼子附近残破的屋檐下,或干脆席地而坐。麻木、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惶,沉沉地压在他们脸上,凝结成一片绝望的死灰。偶尔几声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或是孩童细弱如猫崽的啼哭,刺破这沉重的死寂,旋即又被无边无际的荒凉所吞噬。
古星河就站在这片巨大废墟的中心,脚下是半截刻着模糊兽纹的断碑。他身上的青布袍子早已看不出本色,沾满了泥污和灰土,下摆被瓦砾划开了几道口子。唯有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北境最冷的寒夜,沉静地扫视着这片疮痍之地和匍匐其上的数万生灵。
“都动起来!”古星河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像一把淬过冰的短匕,清晰地切开了令人窒息的沉闷,在废墟上空荡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理瓦砾,平整土地!能用的木料、砖石,分门别类,堆到那边空地!手脚麻利些!”
死水般的沉寂被搅动了。人群迟缓地抬头,茫然的眼神望向那个站在高处、衣衫褴褛却脊梁挺直的年轻人。迟疑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们的手脚。恐惧尚未散去,饥饿的利爪已开始抓挠脏腑,疲惫更是深入骨髓。
就在这时,一个纤细的身影像一缕带着暖意的风,轻轻拂过人群。张雪柠穿着同样沾着尘土的小袄,裙裾在瓦砾间小心地移动。她怀里抱着一个因惊吓过度而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幼童,孩子脸上涕泪横流,小小的身体在她臂弯里不住地颤抖。
“乖,不怕不怕哦,”张雪柠的声音软糯清甜,如同山涧里最干净的泉水,叮咚地流淌在绝望的缝隙间。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哼起一首凉州旧地的童谣,调子悠长而温柔,带着抚慰人心的奇异魔力,“你看,哥哥在给大家建新家呢……以后就有暖暖的屋子,厚厚的墙,再没有坏人来吓唬我们了……”她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孩子冰凉的小脸,眉眼弯弯,笑容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仿佛这片废墟之上骤然绽放的一朵小白花。
那孩子抽噎着,竟真的渐渐止住了哭声,睁着泪眼朦胧的大眼睛,懵懂地看着张雪柠温暖的笑颜。周围几个缩在母亲怀里、同样惊魂未定的小娃娃,也被这温柔的声音吸引,怯生生地探出头来。
一种微弱却真实的光,在绝望的母性目光中悄然点亮。仿佛被这小小的温暖所牵引,几个妇人犹豫着,终于缓缓站起身,开始弯腰,徒手去搬动脚边散落的碎砖。
人群终于活了过来。低沉的号子声开始零星响起,铁锹、锄头、甚至断裂的房梁,都被当作工具,笨拙地撬动着沉重的瓦砾。叮叮当当、哗啦哗啦的声音,开始取代令人心悸的死寂。
“砚峰!”古星河的目光投向废墟深处一片格外狼藉的区域,那里堆积着大量断裂的巨大梁柱和倒塌的土石墙体,人力难以撼动。
“明白!”一声清越的回应自身侧响起。江砚峰的身影如同一只掠过水面的青燕,轻飘飘地落在了一根斜刺里伸出的巨大断梁顶端。他依旧是一身落拓的青衫,衣袂在废墟的风中翻飞,腰间悬着的长剑古朴无华。他一手随意地按在剑柄上,目光扫过下方堆积如山的障碍物,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丝懒散笑意,眼底深处却锐利如电。
“都闪开点!”他扬声提醒,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下方忙碌的人们耳中。
话音未落,他按剑的手腕只是微微一抖!
“铮——!”
一声清越悠长的剑鸣骤然撕裂空气,并非惊天动地的巨响,却带着一种洞穿金石、切割万物的凛冽之意!一道凝练至极的青碧色剑气,如同实质的匹练,自他腰间剑鞘之中喷薄而出!剑气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瞬间冻结、切开,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嗤嗤”声。那巨大的、需要数十人合力才能搬动的沉重断梁,被这道青碧剑光无声无息地从中剖开,断口平滑如镜!紧接着,剑气余势未衰,顺势扫入下方纠缠的碎石瓦砾堆。
轰隆!
闷响声中,堆积如小山的障碍物如同被无形的巨犁狠狠犁过,瞬间被清开一条宽阔的通道,碎石木屑四散飞溅,又被剑气裹挟的气流卷开,露出下方相对平整的地面。整个过程迅捷无比,干净利落。
“好!”人群里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叹和喝彩。江砚峰潇洒地一旋身,轻飘飘落回地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朝古星河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带着几分少年得意的飞扬神采。
“该我了!”一个清脆的女声紧接着响起,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石灵儿像一头矫健的小豹子,几步就冲到了刚刚被江砚峰清出的通道尽头。那里需要打下新城墙的第一块基石,地面是混杂着碎石的坚硬冻土。她娇小的身躯与她背负的那柄门板般宽阔的巨剑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那剑身黝黑,毫无光泽,剑刃也并非锋利无匹,反而显得厚重无比,仿佛不是用来切割,而是用来砸碎一切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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