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乾明宫
“殿下,天机榜有松动,与您并列的人似要浮出水面。”密探跪在殿前汇报。
“何人?”姬承天玩转着手中的酒杯,仿佛对这与他并列的那人不屑一顾。
“天骄榜只出现两个字,‘鬼谷’,并未出现名字。”密探微微一顿继续说道“听闻鬼谷门人只有一人,古星河,此人下山后大闹京都,血染并州,携民南迁,剑指天启,一件一件都震惊着天下。”
“哦?此人很强?”姬承天似乎来了些兴趣。
“深不可测。”密探面露难色,停了一会继续说道:“南谕长公主与他似有关系,如今仍替他守在那座镇北城。”
姬承天如遇晴天霹雳,耳边似乎响起萧清璃那句‘本宫宁可嫁江湖浪子,粗茶淡饭,纵马天涯,也绝不侍奉你这等心藏豺狼、目空一切的所谓君王!’
心中泛起一阵涟漪。
时间仿佛停止了,落针可闻,一阵沉默过后,姬承天大喝一声:“来人,备马!”
江南的初春,是浸入骨髓的湿冷。这冷气不似北方的凛冽刀锋,却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褴褛衣衫的破洞,钻进皮肉,缠绕骨头,一点点啃噬着所剩无几的热气。废弃城隍庙的后殿,勉强能挡些穿堂风,就成了姑苏城众多无家可归者最奢侈的“暖房”。
古星河蜷缩在角落最阴暗处,身下垫着半块霉烂的草席。他裹着一件不知从哪个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散发着浓烈尸臭和霉味的破棉袄,棉絮板结发硬,几乎失去了保暖的作用。乱糟糟如同枯草的头发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苍白干裂的下巴。露在袖口外的手,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他像一截被遗弃的朽木,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这片散发着绝望和馊臭的阴影里。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呻吟声、梦呓般的咒骂声。空气浑浊不堪,混合着汗臭、伤口溃烂的脓腥和角落里不知名物体腐败的酸馊气。几个饿得眼冒绿光的汉子,为了一块不知放了多久、爬着蛆虫的硬窝头,像野兽般撕打在一起,牙齿咬进皮肉,发出沉闷的嘶吼。一个病得只剩一口气的老妪,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浑浊的眼睛无神地望着漏风的屋顶,等待死亡的降临。角落里,几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挤在一起取暖,小脸上满是麻木和饥饿。
这里没有尊严,只有生存。不,甚至连生存都算不上,只是延缓死亡的过程。这便是最底层人的生活,光鲜亮丽都只是留给世家贵族的。
古星河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眼神藏在乱发后,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经脉寸断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般的痛楚。然而,这肉体的痛苦,竟奇异地被这人间炼狱的景象冲淡了些许。至少,他还有意识,还能感受这炼狱。至少,他还有未竟之事。
这世间底层的人民从来都是在水深火热之中,那些热闹繁华从来不是他们的。
暮色四合,庙内的绝望和寒冷更重了几分。就在这死气沉沉几乎凝成实质的时刻,庙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
来人是个和尚。
一身的土黄僧衣,浆洗得十分干净,在这污秽之地显得格格不入。他身形魁梧,肩宽背阔,不似寻常僧人的清瘦,反而像一尊沉默的山岳。面容方正,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浓眉如刀,一双眼睛却异常平和深邃,如同沉静的湖泊,倒映着这庙内的苦难众生。他肩上斜挎着一个硕大的粗布包袱,手中托着一个同样巨大的粗陶钵盂。
正是古星河前几日留意到的那个和尚——慧觉。
这几天在苏府附近常见这和尚诵经。
慧觉踏入破庙,没有在意扑面而来的恶臭和混乱。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蜷缩在角落的每一个身影,在那群撕抢窝头的汉子身上顿了顿,又在那个垂死老妪身上停留片刻,最后,那平和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古星河所在的角落,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古星河能感觉到,那目光仿佛带着某种穿透力,并非审视,而是一种洞悉后的悲悯。
和尚径直走到大殿中央相对空旷的地方,盘膝坐下。他将巨大的包袱解开,里面是十几个用油纸包好的、尚有余温的糙面馒头,还有一摞干净的粗陶碗。他动作不疾不徐,将馒头一个个取出,放在干净的油纸上。然后端起那个巨大的陶钵,里面是热气腾腾、散发着淡淡米香和野菜清气的稠粥。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个馒头,掰成几块,放在一只空碗里,再舀上满满一勺热粥,然后端起来,走到那个还在微弱喘息的老妪身边,轻轻放下。
“阿弥陀佛。老人家,喝口热粥吧。”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力量。
老妪浑浊的眼睛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慧觉并不介意,小心地将她半扶起来,用木勺舀起温热的粥,一点点喂入她干裂的唇中。
接着,他又如法炮制,将盛着粥和馒头的碗,一一送到那些撕打累了、瘫在地上喘粗气的汉子面前,送到那几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面前,送到每一个蜷缩在阴影里、眼神麻木的乞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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