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边境的摩擦愈演愈烈。
朔风如刀,卷起枯黄的草屑和沙尘,狠狠抽打在脸上,带着生铁般的腥气。林羿伏在冰冷的岩石后,手指早已冻得麻木,却依旧稳稳搭在折叠弩的悬刀上。他眯起眼,透过弩臂上简易的望山,死死盯着下方蜿蜒的土路。身边,是南谕天玑营最精锐的十九名斥候,像十九块沉默的石头,嵌在枯草与乱石之间,只有粗重的呼吸在风里凝成白雾。
“来了。”身旁的石岳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沙砾摩擦。
远处,烟尘腾起,一队北周游骑出现在视野尽头。大约五十骑,皮甲外罩着厚实的羊皮袄,帽檐压得很低,马鞍旁挂着硬弓和弯刀。他们行进得不算快,带着一种巡视自家领地的懒散,马蹄踏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嘚嘚”声。
林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丝冰冷的咸腥味在口中弥漫开。就是现在。他猛地一挥手,动作短促有力。
“嗡——嗡——嗡——”
十几支淬毒的弩箭撕裂寒风,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精准地扑向马队前列。
“噗嗤!”“嘶律律——!”
人仰马翻!惨叫声、马匹惊嘶声瞬间炸开。中箭的战马狂跳着将背上的骑士甩落,有的北周兵喉咙上突兀地多出一截漆黑的箭杆,嗬嗬地倒下去,手脚还在抽搐。
“南谕的耗子!”一个粗嘎的北周士卒怒骂声响起,带着被冒犯的狂怒。混乱中,一个格外魁梧的身影猛地勒住躁动的坐骑,他一把扯下被弩箭擦出深痕的皮帽,露出一张年轻却布满风霜和戾气的脸,浓眉倒竖,正是北周边军新锐,尉迟烽。他咆哮着,手中的环首刀带着寒光指向山坡:“围上去!一个也别放跑!”
幸存的北周骑兵迅速从最初的混乱中稳住阵脚,显出边军精锐的素质。他们分成数股,娴熟地控着马,避开正面陡坡,从两侧包抄上来。马蹄卷起更大的烟尘,如同几股浑浊的土黄色浊流,狠狠扑向林羿他们藏身的矮坡。
“撤!”林羿低吼,毫不犹豫。任务本就是袭扰、迟滞。一击得手,绝不恋战。十九名斥候如同受惊的羚羊,从岩石后、草丛里弹射而起,动作迅捷无声,沿着预先勘察好的崎岖山脊线,向东南方向疾退。
山石嶙峋,荆棘丛生,但这正是南谕斥候的主场。他们像灵活的猿猴,在乱石间纵跃,速度丝毫不减。身后的北周骑兵追至坡下,战马在陡峭的乱石坡前打着响鼻,烦躁地刨着蹄子,失去了速度优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二十道灰绿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更茂密的山林阴影里。
尉迟烽勒马停在坡底,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那片迅速吞噬了南谕斥候的幽暗山林,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个斥候队长模样的北周兵策马靠近,低声报告:“尉迟头儿,折了七个兄弟,伤了五个,马也废了三匹。”
“查!”尉迟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冷得像冰,“领头的是谁?这种弩,这种打法……不是普通斥候!”
“回禀尉迟将军,”斥候队长仔细辨认着山坡上留下的痕迹,“应该是南边天玑营的人。看他们撤走的身法……领头那个用弩的,出手快得邪乎,箭箭咬肉,八成是那个‘林羿’。还有一个,刚才指挥撤退时露了半张脸,像是他们的副尉,‘陆昭’。”
“林羿……陆昭……”尉迟烽重复着这两个名字,眼中燃烧的怒火里,悄然掺进一丝棋逢对手的亮光,“很好。传令下去,加派暗哨,给我死死盯住这一带!下次,我要亲手剁下他们的脑袋!”
三天后,阴沉的铅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冰冷的雨丝终于落下,不大,却细密如针,沾衣即湿,带走身上最后一点暖意。
林羿和陆昭带着疲惫不堪的二十名斥候,艰难跋涉在一片泥泞的谷地边缘。雨水浸透了单薄的皮甲和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不断侵蚀着体力。连续几日的周旋、伏击、反伏击,让每个人都透支到了极限。他们原本计划穿过这片被称为“哑谷”的洼地,进入相对安全的丘陵地带休整。
突然,走在最前面探路的石岳猛地停住脚步,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抬起手,五指张开,做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手势。
死寂。只有雨点打在枯草和泥地上的沙沙声。
太静了。连鸟叫虫鸣都消失了。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和汗水的血腥味,被湿冷的空气裹挟着,隐隐飘了过来。林羿心头警兆骤生,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猛地一挥手:“退!快退!”
晚了!
“呜——呜——呜——”
凄厉的牛角号声如同鬼哭,骤然撕裂雨幕,从四面八方炸响!紧接着,沉闷如雷的蹄声轰然爆发,震得脚下泥泞的大地都在颤抖。
视线所及之处,黑压压的北周骑兵如同从地狱涌出的铁流,瞬间填满了谷地的三个出口!雨水冲刷着他们冰冷的铁甲和矛尖,折射出森然的光。粗犷的北周战吼汇成一片狂暴的声浪,压过了风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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