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瑜在一旁听得眼睛都直了，他扯了扯自己父亲的袖子，压低声音：“爹！一成干股？那可是咱们家今年投了最多银子的铺子！”
周诚安没有理会儿子，他的注意力全在程之韵身上，等着她的回答。
送上门的银子，还是每年都能分红的活钱，换做任何人，恐怕都难以拒绝。
然而，程之韵却笑了。
她摇了摇头，动作很轻，态度却很明确。
“周老爷的好意，民妇心领了。”
她的声音清脆，落在院中，让周家父子都愣住了。
“为什么？”周瑾瑜脱口而出，“白送的银子你都不要？”
“因为我不懂。”程之韵的回答坦然又直接，“我只懂地里的庄稼，锅里的吃食。绸缎是什么料子，绣的是什么花样，一概不知。拿了周老爷的干股，却不能为铺子出一份力，这银子，我拿着烫手。”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拒绝了提议，又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踏实本分的位置上。
顾文珏站在一旁，悬着的心放下了些。他就怕程之韵被这突如其来的利益冲昏头脑，答应了这个看似优厚，实则处处是坑的提议。
南边的绸缎庄，和茶路一样，都是伸向“四海通”势力的触手。周诚安这是想把他们绑上同一条船，却只给一张三等舱的船票。
周诚安深深地看了程之韵一眼，脸上的讶异慢慢转为欣赏。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更有趣，也更难对付。她不贪图眼前的暴利，反而清醒地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里。
“程姑娘是觉得，一成太少？”周诚安端起茶杯，轻轻摩挲着杯壁，又试探了一句。
“不。”程之韵再次摇头，“多少都一样。我还是觉得，我们更适合谈谈点心铺子的事。”
她把话题又拉了回来，态度不卑不亢。
“入股点心铺子，我出方子，还能时时琢磨新的花样。这才是实实在在，能帮到周老爷生意的事情。”她看着周诚安，“我喜欢做自己擅长的事。”
周诚安笑了，这次的笑声里，多了几分真切的兴味。
“好，好一个只做擅长的事。”他放下茶杯，不再提绸缎庄的事，“既然如此，那这件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
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将事情暂时搁置了。
这场暗流涌动的交锋，暂时以平局告终。
接下来的时间，气氛反而缓和了不少。
周夫人刘氏不知何时来到了院子里，她没参与男人们的生意经，而是径直走到了正在陪孩子的林颂宜身边。
“林夫人，我看明珠这孩子，身子骨似乎单薄了些。”刘氏的语气温和，带着真切的关怀，“府城不比乡下，早晚温差大，可别冻着了。”
林颂宜心里一紧，连忙摸了摸女儿的手，确实有些凉。她们从洛水村出来，带的都是些粗布旧衣，虽说干净，但确实不够保暖。
“是我疏忽了。”林颂宜有些赧然。
“这说的哪里话。”刘氏拉着她的手，亲切地说，“正好，我前几日给瑾瑜裁了几身新衣，剩下些上好的云锦料子，颜色鲜亮，给两个孩子做两身夹袄正合适。你可别推辞，就当是我这个做伯母的，给孩子们的见面礼。”
她话说得极为妥帖，没有半点施舍的意味，反而像是长辈疼爱晚辈一般自然。
林颂宜推辞不过，只好红着脸应下。
很快，就有裁缝被请了过来，当场为顾南舟和顾明珠量体裁衣。两个孩子何曾见过这般柔软华贵的料子，顾明珠的小手在云锦上摸来摸去，眼睛里全是新奇。
顾文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的戒备不由得松动了一丝。
周诚安或许是个精明的商人，但这位周夫人，她的善意和温柔，似乎并不作伪。
到了晚饭时分，周家摆了一桌丰盛的家宴。席间，周诚安绝口不提生意，只是与顾文珏闲聊些府城的风土人情。刘氏则不停地为林颂宜和孩子们布菜，热情得恰到好处。
周瑾瑜更是发挥了他吃货的本色，把程之韵做的草莓小饼吹得天花乱坠，惹得一桌人都笑了起来。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仿佛他们真的是来做客的亲戚，而不是一群身份敏感的流放之人。
饭后，周诚安将程之韵和顾文珏请到了书房。
书房里点着安神香，古色古香。
“程姑娘，下午你说，你擅长做吃食。”周诚安开门见山，“入股之事，兹事体大。周家的点心铺子，在府城也是几十年的老字号，总不能因为我一句话，就让一个新方子进来。”
程之韵静静地听着，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我那铺子里，有个做了二十年的老师傅，姓王。”周诚安继续说道，“他的手艺，在整个府城都是数一数二的。你的草莓饼固然新奇，但能不能经得住食客的考验，还未可知。”
他看向程之韵，终于抛出了他的条件。
“这样吧，我们来比一比。明日，就在我家的‘周记糕点铺’，你和你做的草莓饼，王师傅和他最拿手的荷花酥，同时开卖。不计成本，只看一个时辰内，哪边的销量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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