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一千个炉子！
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那包裹着滚烫内芯的黑色泥范，从锤击点开始，蛛网般的裂纹迅速蔓延开来。
钱老头扔掉铁锤，双手因为用力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他带着两个徒弟，用铁钳和撬棍，小心翼翼地剥离着已经烧结变脆的砂壳。
一块，两块……
随着外壳的剥落，一抹深沉的，带着金属独有光泽的铁灰色，从里面显露出来。
当最后一块砂壳被撬掉，一个完整的，静静矗立在地上的铁家伙，彻底呈现在众人面前。
炉身圆润，炉口平整，下方的通风门和炉膛浑然一体，侧面的烟囱接口规整标准。整个炉子表面光滑，几乎看不到任何铸造时常见的砂眼或气孔。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它仿佛一件沉睡的艺术品，充满了简洁而有力的美感。
完美！这简直是完美的铸件！
“哐当！”钱老头手里的铁钳掉在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那双摸了一辈子铁水和泥范的老手，哆哆嗦嗦地抚上了冰冷下来的炉身。
他猛地跪了下去，双手在炉子上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嘴里喃喃自语，浑浊的老眼里，竟泛起了泪光。
“成了……真的成了……一体浇铸，薄壁铸件……老天爷，祖师爷显灵了啊……”
他身后的几个徒弟，更是张大了嘴巴，呆若木鸡。他们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撼和颠覆。
这已经不是凡间的手艺了，这是神技！
“哈哈哈哈！好！好啊！”
霍靖的狂喜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他一脚踢飞脚边的一块碎裂砂壳，发出的声音比钱老头的铁锤还响。
“老子就知道！程先生一出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他冲到炉子前，不像钱老头那样小心翼翼，而是直接用脚尖踢了踢炉底，听到那沉闷厚实的“当”的一声，脸上的笑容愈发张狂。
这玩意儿，结实！
顾文珏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程之韵身边，那双总是沉静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笑意与骄傲。他的夫人，总能创造出让他都感到心神摇曳的奇迹。
“还愣着干什么！”霍靖对着钱老头吼了一嗓子，“赶紧的，生火！让老子看看这宝贝家伙，到底有多大能耐！”
钱老头如梦初醒，连忙爬起来，指挥着徒弟们七手八脚地接上陶管烟囱，又从旁边取来一块已经晒干的蜂窝煤，小心地放进炉膛。
点火，开风门。
几乎是瞬间，一股气流被吸入，炉膛内的引火物轰然一亮，那幽蓝色的火苗，比在砖石炉子里时，蹿得更高，烧得更旺！
一股惊人的热量，迅速从平整的炉顶扩散开来。
这一次，热气不再是四散奔逃，而是被炉身牢牢地聚拢着，向上蒸腾。
程之韵拿过之前那口烧水的小铁锅，重新装满冷水放了上去。
“咕嘟……咕嘟……”
这一次，连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锅底的气泡就像开了锅的米粥一样，疯狂地翻涌上来，大团大团的白汽，争先恐后地冒出。
水，开了！
比刚才快了至少一倍！
“我的娘……”一个伙头营的火长，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这烧的是水还是油啊？太快了！”
霍靖兴奋地搓着手，绕着炉子转了两圈，像是在看自己最心爱的战马。
“钱老头！”他猛地停下脚步，一指那炉子，声若洪钟。
“末将……不，老汉在！”钱老头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给老子听好了！”霍靖伸出一根手指，那气势仿佛要调动千军万马，“一个月！给老子造出一千个这样的炉子！一个都不能少！”
“一……一千个？”
钱老头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刚刚的激动和崇拜瞬间被惊恐取代。他身后的徒弟们更是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大将军，这……这万万不可啊！”钱老头哭丧着脸，连连摆手，“这新法子虽然神，可配制那‘神仙沙’的工序太繁琐了！”
“每一样都费时费力。咱们这点人手，一个月不眠不休，能凑出一百套模具的料，都算是老天保佑了。一千个，您就是把老汉的骨头拆了当柴烧，也办不到啊！”
最关键的是，他补充道：“程先生拿来的那桶桐油，还是伙房不要的废油，拢共就那么点。要想再找，可就难了！没那油，这‘神仙沙’就配不出来啊！”
霍靖脸上的狂热，像是被一桶冰水浇过，迅速冷却下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
是啊，法子再好，材料和人手跟不上，也是白搭。
一时间，刚刚还热火朝天的场子，气氛又变得有些凝重。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程之韵身上。
程之韵的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风轻云淡的笑容。
她当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废桐油本就是她为了掩人耳目，临时找的替代品，根本无法量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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