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北顿住。
“我要是没猜错,是褚昕。”
月棠抬眼,双目如刀:“所有认识我的褚家人和穆家人里,恰恰褚昕是左撇子。又恰恰,他少时是见过我的。”
顿一顿,她又道:“褚家几代为官,家底丰厚,他们当然给得起十万两银子的赏银,也有足够的力量许诺给杜明焕皇城司使一职。
“所以世人以为褚家是因为与沈家的仇恨,所以被提上来对抗沈家的,是错误的。
“褚家的上位,是他们自己努力争取来的。
“他们先是与端王府联姻,绑住了端王府的权势,然后又因为看到了更好的契机,所以干脆设局踩下端王府,自己上。
“因为是王府的亲家,皇城司的情况他们太清楚了,所以哪怕见不到我,但却有办法把我的行踪掌握得很是清楚。”
月棠说到这里对着空气扯了扯唇角。“我本来在今夜之前,一直在否定自己的猜测,但可惜,事实还是朝这个方向走来。”
晏北听闻,也从怀里拿出高安给他的两张纸:“你应该没看错。因为蹲守在褚穆两家外头的侍卫,也已经发现褚家人往杜家父子出行的方向去过。”
月棠接在手上,眉头锁得更紧了。
晏北疑惑:“你之前没有回过端王府,难道是因为早就有怀疑吗?”
“是。”月棠捞起最后一颗汤圆,“必然是有细作,所以他们才能刚好提前埋伏在林子里。
“但是,我不能肯定是谁。
“你知道,我要回府,王府也是要提前作准备的,知道我行踪的人不止有一两个而已。”
晏北冷哼:“你那个嫂子姓褚,我看她嫌疑最大。”
“她当然有嫌疑。但是,有几点我想不通。”
“怎么说?”
月棠把放下碗勺:“褚嫣是我的嫂子,更是我从小的玩伴,哪怕我后来不曾在王府居住,她也见过我无数次。
“我以阿秀的尸体充任我自己,如果她是同谋,她必然会亲自到场验证尸体真伪。
“如果她不是同谋,没有参与,褚家也必然会让她出面认尸。
“总之不管魏章他们伪造得多么像,也一定不会逃过褚嫣的双眼。
“那么,为何这三年里褚家坚信不疑?
“为何直到此时,他们才开始怀疑?”
晏北闻言也锁住了双眉:“确实如此,在此之前,我也从不曾听任何人怀疑过永嘉郡主没死。”
月棠点头:“所以说,最知道褚家阴谋没有成功的人,是褚嫣。
“禇昕是见过我,但只见过很小时候的我。
“褚嫣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应该没死,但她却没跟她的父兄说。
“这些不合理之处,我不知该如何解释。”
灯光下的她目光深深,再次涌动了波潮。
自打伤后苏醒过来,听到了魏章返回京城探得的后续消息,月棠就把目光对准了朝上得利的这几家。
但坦白说,在晏北的立场分明之前,除了已经查实自己被刺这件事完全由杜家为首,引领何张两家做下来的之外,她还是没有清晰的思路。只是能从杜家给到何张两家的赏银推断杜家还另有主谋。
本着谨慎之举,她不与端王府人联系,对于褚嫣,也没有武断地认定她的底色是黑或是白。
直到一步步走到如今,面具人的身份几乎明确,褚家主谋的身份已然暴露,自然就绕不开褚嫣了。
晏北疑惑:“那她对褚家的阴谋,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月棠对着闪耀的灯苗静默良久,说道:“知情。”
“你为何笃定?”
“因为这三年里,她从来没有找过我。”
晏北沉默。
月棠把碗推开,又拭干净双唇:“我三岁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有个不太好的命格。父王不让我出门,我从来没有异议。
“那些无聊的日子,褚嫣帮我打发掉许多。
“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是我衷心期盼成为一家人的人。她被褚家家规压得喘不过气来,是我想办法帮她解围,哥哥死时她几度欲寻死,也是我日夜不息陪着她。
“我与你成亲时,她亲手、一针一线为我裁制的喜服。
“她说自己是不祥人,还特意把喜服上的刺绣全都留给王府的绣娘。
“我怀阿篱的时候,吐得天昏地暗,她像母亲,像长姐,给我准备安胎药,给我念经颂福。
“褚家嫌疑那么大,总而言之,我知道她可疑,却想不通她身上的矛盾之处。
“不管过往的情分是不是真的,已然孤立无援的她,没有派人私下找过我,也至少说明她知道褚家不可信。”
她蜷起了放在桌上的五指。
听得面红耳赤的晏北嗫嚅:“那你要不要直接回端王府寻她?”
让她一个人面对怀孕的痛苦,是他的错。
如果可以的话,下一胎他愿意他来怀。
如果不可以,眼下他就给她当牛做马。
月棠定坐片刻,摇头道:“此举无益。褚家才是阴谋的主凶。眼下他们恐怕巴不得我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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