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静立片刻,烛火在她眸中投下摇曳的暗影,“那,娄叔,您好生歇着。我告辞了”她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
“且慢!”娄中道沙哑的嗓音突然撕裂了屋内的沉寂。他枯瘦的手掌死死攥住床沿,青筋暴起。娄大见他慢慢起身,慌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挥开。
屋内空气骤然凝固,一屋子人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看着那具颤巍巍的身躯的每一个微小动作。
娄大蹲下,为父亲穿好鞋。
娄婶儿用布帕遮住张大的嘴巴,片刻之间,布帕“啪嗒”掉在地上。
只见她双唇颤抖着,泪水在脸上奔涌:“我的老天爷啊,菩萨保佑,菩萨显灵...阿弥陀佛!”话语碎在哽咽里。
当娄中道终于站直的瞬间,她上前托住丈夫发抖的手臂,触感如同握着一截风干的松枝。
娄中道虽然双腿打晃儿,但究竟还是立稳了。他老泪纵横,声音发抖:“真是不敢相信,我还有站起来的一天......”
连翘也扶住娄中道的胳膊:“慢慢来。”她的轻声细语,平息了满室焦灼。
“多少年了?”娄中道喉结滚动,“我以为这辈子会在床上了此残生......”
娄婶儿突然扑通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然后跪立,双手合十:“古大人,您对我们一家子恩重如山。愿菩萨保佑您!”
"使不得!"连翘上前搀扶起娄婶儿。
从言谈之间,她知娄婶儿是佛的信徒,于是道:“言重言重,日行一善,是我理应的事情。你们救窦师傅在先,这份善缘自有天知,也是大恩大德。愿菩萨保佑你们一家。”
娄婶儿知古连翘就会离开,也许今生今世也见不着了,她不想轻易放过眼前的机会,于是道:“我泼出一张老脸再求古大人开方,能为他爹调养身体。”
连翘:“好!我的方子再简单不过,六个字,‘慢慢养,不着急’。若真是不舒服了,去请医生看看,刚才那方子也不差,只是不太对症。其实,娄叔不需要长年累月地喝药。活了141岁的药王孙思邈说过,‘凡药皆有毒也,非止大毒、小毒谓之毒。’”
她转脸对窦春旺说:“好了,就这样吧。我们还有些人住在旅舍里,都是出来寻找您的。我需要回去商量一下,再通知下一步行动。明天铁匠铺要照样开门,不能引起周围注意。
窦春旺的心情已经差不多平复:“好,平时早晨开始营业,都是娄大娄二开门,明日照旧。”
连翘又对小窦说,“今夜你留在这儿,这么多年不见你爹,陪他好好叙叙。”
小窦立马着急:“那怎么行!大人,我是您侍卫,怎么能不跟你一起回去,一个人走夜路太危险了。”
古连翘按住他的肩膀:“不用担心,我能应付。”
窦春旺抽出一把袖剑,递给古连翘:“这是我的祖传之物,献给大人防身。”
古连翘接过一看,发现这是一把古物。它通体幽暗冰冷,剑柄缠绕着风化褪色的朱漆丝绳,吞口处镶嵌的饕餮纹已模糊不清,剑身出鞘的刹那,屋内温度骤降。灯光掠过刃口,泛起鱼鳞状的波纹寒光,能感受到当年工匠灌注的肃杀之意。
她轻轻动一下手腕,那袖箭便在掌心飞旋,破风声短促尖锐,仿佛打开了千年前饮血时的嘶鸣。
“此物见证了窦师傅当年的侍卫生涯。”连翘突然合鞘,金属碰撞声惊得烛火一跳。然后,用双手捧起袖剑,郑重地还给窦春旺,继而拱手致谢:“这是宝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娄二道:“大人,这的确是宝物,多少人见了,拿出重金要买,我师傅都没卖,现在直接相赠。您就收下吧!”
古连翘笑笑:“我知道,千金难买心头好。窦师傅真心相与,心意我收下了。但袖箭我真的不能收。”见窦春旺欲言,她不容置疑地道:“有些缘分,未必需要物件儿来换。”
窦春旺默然,继而会意,面容微现笑意。
古连翘的拒绝并没有让他不适。
都是玩剑之人,内心知晓,拒绝正是对这把剑的最大尊重。也因为如此,即使是初次相见,他很难得地对古连翘产生了信赖。
连翘挥手告辞。
门外夜色如墨,那单薄的背影即将被黑暗吞没,小窦冲出来抓住她的衣角:“大人!城南最近盗贼出没...”
她回头笑笑,月光恰好掠过腰间若隐若现的银光:“放心吧,我带着家伙什儿。”
话音未落,身影已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巷尾。
跟出来的娄二打了个寒战——方才那瞬间,他分明看见古连翘眼中沉沉的狠戾,如同袖剑上的饕餮纹。
......
商队远道而来,木轮摇摇晃晃地嘎嘎行进。
夕阳余晖洒在夏季高原,道旁是绿得发暗的原始森林,灌木丛密密匝匝地覆盖着小径边缘。
忽而,大雨砸落,河道充盈起来,清澈的水流从鹅卵石上漫过。
古连翘坐在车里,雨水沿着马车的窗框流下去,她一直盯着窗外满眼的葱绿,好像没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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