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了皇后,宋湘宁和兰若慢慢地往绛茗轩走去。和风徐徐,摇曳着她的松石缠枝莲纹罗裳裙摆,衣上的孔雀羽线在春光的沐泽下明光自溢。
雨后的春日清朗明媚,却免不了人心郁郁。宋湘宁因皇后的戚戚之语而大有感伤之状,故而一路闷闷无言。脚下的步子虚浮,似压了浸水的棉絮,真真是一步一个脚印。
兰若谅宝仪与皇后相谈不欢,也不敢扰了主子神思,遂也只静静随侍身后。
主仆二人各怀心思,转过长街时竟岔了路也不知,一径来到了杏华阁近处。
瑾修仪才从外面回来,正走至了门前,而迎面二人却似乎并未看见她们。瑾修仪正意兴阑珊间,陡然见此,冷言道:“昨儿的雨已经停了,玥宝仪怎么还踩着乌云走路?”
宋湘宁恍然回神,施然福了一礼:“瑾修仪安好。”
本是最平常不过的请安话头,谁料瑾修仪竟含了伤心起来,黯自萧然道:“我倒是想安好,可终不过上受人消遣的玩意儿罢了。在这宫里,未曾见得比蝼蚁高强。”
宋湘宁暗暗吃了一惊,也顾不及自己的心事。瑾修仪素与众妃不睦,看不上眼的,论谁都能呛上两句。平日里也是能不见人就不见人,更何况如此番将烦心事说与他人。她虽上回帮了瑾修仪一回,姑且算是有了一丝情分,二人见面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远谈不上肺腑真知。
话虽如此,她见瑾修仪这般,也还是关切道:“看娘娘面色不虞,想是有些烦心之事?”
瑾修仪恢复了面上惯有的冷态,睇了她一眼,语中含嫌:“你倒真是守规矩。想我还曾把你当作交心之人,却不想,你与后宫中的芸芸之辈并无差别。”
宋湘宁眉眼轻扬,盈盈一笑:“姐姐教的规矩,妹妹不敢忘了。只是方才见姐姐风姿清绝,心下敬仰,才一时忘了姐姐的话。如若姐姐不弃,妹妹日后必当铭记于心。”
瑾修仪微微挑了挑眉,心头的不快散了些许:“妹妹果然慧思巧辩,心境清明,我却没有看错。”
“宫里的念想不多,你我都有不能言说的难处。妹妹又何必复伤其痛。”宋湘宁婉然轻叹,“难不成要惹得宫里人人都是伤心任了才算安好么?”
瑾修仪心里的苦楚经她此话复又伤怀了起来,她戚戚道:“世人皆道这皇城富贵,可试问能有几人甘愿在这三尺宫墙里蹉跎一生,不过是命运弄人,世事难料罢了。”
这话说着,愈发勾起伤心起来,美人眼里盈盈然含了一层水涟,好不生怜:“若是母亲在世,我也会被人如宝如珠地待着,她如何能舍得我进宫?”
“娘娘莫要难过了。您已经愁眉不展了几日了,再这么神伤下去,奴婢怕您伤了心神。”跟在瑾修仪身后的盈烛看她如此也是伤心,不由劝道。
宋湘宁上前轻轻执起瑾修仪的手,语气和缓温情:“姐姐是纯善之人,心有苦楚,不忍言说,怕触及旁人心酸。姐姐若信得过我,妹妹愿听姐姐抒怀。”
瑾修仪低头静了些时,平整好情绪后,她缓缓抬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经久失修的宫苑已成了一副破败不堪的模样,庭中葳蕤丛生,尘灰遍地,唯有上头还剩下些许彩漆的门匾隐隐显示出旧时的荣光。盈烛上前轻轻拉开门环,便簌簌落下一地不知是铜锈还是草灰的黑物来,宋湘宁一时未避,忍不住咳了两声。
瑾修仪却仿佛未觉,她退下盈烛欲扶着她的手,径直走了进去。
几人将将踏过门槛,便听到一声凄厉古怪的桀笑声。兰若有些怕,不自主地轻轻扯了一下宋湘宁的衣袖,宋湘宁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正在后院井边打水的宫女停到动静,连忙跑了过来看看究竟。见两位锦衣女子携宫女走进院中,她眯眼认了一会儿,猛然想起,略显笨拙地给二人请了安:“奴婢见过二位主子。”
眼前的宫女早已没有了素日仗着主子的势头嚣张跋扈的样子,宋湘宁想起了她:“你是梁美人身边晚镜?”
晚镜没想到竟能再度被人认出,颇有些热泪盈眶,她重重地点头道:“回玥宝仪,正是奴婢。”
瑾修仪看着宋湘宁,解了她心中之惑:“进来时你听到的那一声喊叫便是梁美人,她已经疯了。”
宋湘宁心中一怔,凝滞半晌,低低道:“她也是可怜人罢了。”
正说话间,忽而一个黑影冲二人撞过来,盈烛、兰若连忙挡在主子身前,兰若猝不及被撞跌在地上,甚是吃痛。
宋湘宁大惊,急忙蹲下去扶起兰若,眉宇间满是担忧:“兰若,可撞疼了哪里?”
兰若慢慢起了身,缓过神来,道:“奴婢无事,宝仪不必担忧。只是摔了一下,这地上都是杂草,奴婢没有受伤。”
宋湘宁闻言仍是担心,帮她拂去身上的尘土,又嘘问了几句。
而那边晚镜也是大骇,急急跑过去扶起地上之人,带着哭音道:“美人!您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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