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依幻回想起慕容嫦那水灵灵的面孔,便不由心痛。
那是徐依幻第一回那么直观地感受到死亡带给人的痛楚,触目惊心。
她想到她师傅锦鲤,当她得知锦鲤已死时,只觉得心头空了一下,随后便没什么了。
锦鲤除了传授舞艺与易容之术,她几乎见不着锦鲤的人。锦鲤办事一丝不苟,几乎不与她有多余的玩笑话,准确来说,师徒关系尤为生疏。
即便她继承了锦鲤传授的所有本领,她二人之间也没什么羁绊。
反倒是慕容嫦与其师感情尤为深厚,徐依幻总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慕容嫦的眼神那么灵动有生气,而她眼中的“花魅眸”满是演出来的娇媚?为什么慕容嫦有那么鲜明的喜怒哀乐,而她却少有神采飞扬的时候?
《擅者之域》中是这么写的,所以,我……才是如今的模样,对吧?徐依幻想。
《擅者之域》中,慕容嫦俏皮可爱、机灵古怪,而徐依幻性情寡淡,善于伪装。
她习惯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藏起来不让人知道,因为她必须是内敛而非活泼的;她习惯利用单纯的眼神与外表欺骗旁人,因为她必须是魅惑而非真诚的;她习惯了从容、冷血 ,她做什么都要精益求精,而要讨厌惹事生非,因为她是“蛇蝎美人”,她必须如此,否则,就不符合《擅者之域》中关于她的描述了。
她先前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问题,她可是人人仰慕的花魁娘子啊!
只要她不说,没人知道她内心的空洞与麻木。
她被囚在无形的牢笼之中,看不见也摸不着,却如同迷宫般,使得她怎么也走不出去。
她放不下身段去像慕容嫦一样过活得自在,那么备受束缚也是她活该。高贵的身姿就应该端着,可一旦端起来,就再也放不下了, 哪怕不再是那张“蛇蝎美人”的脸,也摆脱不了。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身为杀手,她不该对死亡有任何感触;可身为一个人,她本该有所触动。
此时此刻,风月楼中,一切平常,慕容嫦处于雅间之中。
她面前一人,是个公子哥。
她一袭黄桂山茶粉罗裙,头顶桂花满月云纹髻,面上妆饰精致。
她开口,声音甜巧:“你想追求那姑娘,包在我身上!”
可别忘了,慕容嫦是风月楼中着名的“牵线娘子”!
不论是漂泊的客商,还是隐居的士人,靠她几句贴心周全的点拨,都能成就一段好姻缘。
她偶然间想到黄毛那个小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想,他们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了吧?
“慕容小姐?慕容小姐?”
慕容嫦反应过来,只见那公子哥递来一个钱袋。
慕容嫦微微笑了笑,接过去:“哦,好。”
“多谢小姐!”那公子哥感谢一句,“待来年,添了大胖小子,再来感谢小姐!”
“好……”慕容嫦回应。
她忽然想起了那句“就是找个人生猴子!”
慕容嫦心中暗骂:跟你生出来的,真是个猴儿吧?!
她一不小心将这话说出了口。
公子哥愣了愣,问:“什么?”
慕容嫦皱了皱眉:“没说你,我只是想起一个蠢货!”
“得罪了慕容小姐?那他可真该死!”公子哥回答。
“他……”慕容嫦刚要辩解,却又卡住,那一瞬间,她只是觉得:他不一样,他不是该死,他只是说话有点那啥,但还不至于该死……
“慕容小姐,我去找她了!”公子哥兴奋站起,留下一句“再会”,便没了影子。
慕容嫦望着空荡荡的雅间,空气中满是那公子哥幸福的气息。
真讨厌。
她想。
这是她第一回,看到被撮合的情人,没有往日的兴奋与激动,而是心头莫名酸涩。
少许,又来了一人,是一名书生,瞧之青涩。
“五行八卦、姻缘巧合,公子,你有何事?”慕容嫦随口问道。
那人坐下,脸上挂着少年人情窦初开的腼腆笑容,有些局促:“河畔之上,琴瑟和鸣,素未谋面,却已倾心。”
慕容嫦想:琴瑟和鸣,还真让人羡慕啊!
“倘若她奇丑无比,你依旧要她?”慕容嫦问道。
少年人犹豫了,思索了片刻,回答:“……要。”
“如若你当真决心要,便不会犹豫。”
“正因是下定决心之际,才要犹豫,”少年人眼神异常坚定,“心直口快,反而不诚。”
慕容嫦心头一震,少许,道:“知道了。”
片刻,少年人欢喜离去,只留下一句:“待我知晓她是哪户人家的娘子,不论是蓬门荜户的素影,还是朱门绣户的娇娥,我定要踏遍山河去寻她、执手红绳娶她归,不说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也要以我一身肝胆,为她筑就半世温柔乡。”
少年人的声音在雅间之中回荡,久久不去。
慕容嫦甚至想:倘若我只是寻常人家的娘子,也许,我会告诉……那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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