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龙涧的轰鸣如同巨兽永不餍足的咆哮,裹挟着冰冷的雨雾,狠狠撞击在许明夏支离破碎的灵魂上。她瘫倒在泥泞的崖边,半个身子探出危险的边缘,指尖徒劳地伸向下方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雨水混合着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横流,冻僵了肌肤,却无法冻结心底那撕心裂肺、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抽干的剧痛。
柱子…没了…
那个用血肉之躯为她挡下爆炸、笨拙许诺盖新屋养野菊、拖着濒死残躯也要追到地狱门口的汉子…就这么在她眼前坠入了无底深渊!连同那致命的毒剂和唯一的水样!他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反复穿刺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柱子——!!!” 她对着呼啸的风雨和狰狞的深渊发出最后一声凄厉到失声的哭喊,眼前猛地一黑,紧绷的神经如同崩断的琴弦,意识瞬间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冰冷的泥水里。
“明夏姐!” 水生惊恐的呼喊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顾不得砸晕张全贵后溅在脸上的脑浆和鲜血,连滚带爬地扑到许明夏身边,颤抖的手指探向她的鼻息。 “还活着!明夏姐晕过去了!”水生带着哭腔大喊,手忙脚乱地想把她拖离危险的崖边。他瘦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咬着牙,一点点将许明夏沉重的身体挪动到稍平整的岩石后避雨。看着她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还有胳膊上被子弹擦伤渗出的血迹,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水生淹没。柱子哥没了,明夏姐也…他该怎么办?
风雨依旧狂暴,如同在为这人间惨剧悲泣。涧底的轰鸣是唯一的悼词。
黑暗。粘稠、冰冷、令人窒息的黑暗包裹着许明夏的意识。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虚无和沉沦。仿佛灵魂都被那深渊的引力撕扯着,不断下坠、下坠…
突然,一点微弱却异常温暖的光芒刺破了黑暗。光芒中,浮现出陈铁柱那张棱角分明、带着憨厚笑容的脸庞。他穿着干净的粗布衣裳,站在一座崭新的土坯房前,房前的窗台上,几丛金灿灿的野菊花在阳光下摇曳生姿。
“明夏…回家咧…” 他向她伸出手,粗糙的大手上带着泥土和阳光的气息,声音低沉而温柔。
巨大的酸楚和渴望瞬间冲垮了许明夏的心防!她哭着,拼命想抓住那只手,想扑进那个温暖的怀抱!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地炸响!火光冲天!陈铁柱的笑容瞬间被狰狞的伤口和喷涌的鲜血取代!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被击垮的山岳,向着无底的黑暗轰然倒下! “不——!柱子——!” 许明夏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尖叫!
景象陡然切换! 冰冷的断龙涧鹰嘴岩!风雨如晦!张全贵怨毒的狞笑!陈铁柱悬在崖边,那只血肉模糊却死死抠住岩石的手!他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无尽的温柔和未尽的承诺! “…新屋…野菊…俺…说话…算…” 紧接着,是那块断裂的岩石!是他急速下坠、瞬间被黑暗吞噬的身影! “柱子——!” 绝望的呐喊撕裂了梦魇!
“呃啊!” 许明夏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
眼前是粗糙的岩壁,一盏昏黄的油灯在角落里摇曳,光影晃动。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血腥味和潮湿的土腥气。这不是断龙涧…这是哪里?
“明夏!你醒了?!” 一个带着巨大惊喜和疲惫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许明夏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了刘青山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不堪的脸。他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着沾了酒精的棉球,处理她胳膊上的枪伤。灼痛感让她微微蹙眉。
“柱…柱子呢?” 许明夏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破锣,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冀。
刘青山手中的动作猛地顿住,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沉重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那无声的答案,比任何言语都更加残酷。
最后的光,灭了。 巨大的空洞感瞬间席卷了许明夏。她不再挣扎,不再询问,只是无力地闭上眼,任由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的乱发和身下粗糙的草席。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声音,只剩下心脏缓慢跳动带来的、沉钝而空洞的回响。他就这么走了,带着那句没说完的承诺,沉入了冰冷的水底。她的世界,也随之沉没了。
“明夏姐…节哀…” 水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怯生生地站在床边,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他将粥放在一旁的小木凳上,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柱子哥…柱子哥是英雄…他救了我们大家…”
英雄?多么沉重而冰冷的字眼。许明夏心中一片麻木的苦涩。她宁愿他活着,只是个普普通通、会憨憨傻笑的汉子,而不是什么冰冷的英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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