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冰冷的血浆,如同沉静的生命之泉,顺着简陋的橡胶管,缓缓流入水生瘦弱的手臂。山洞里异常安静,只有这单调的滴落声,如同命运的钟摆,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篝火跳跃着,将扭曲的影子投在湿冷的岩壁上。
许明夏跪坐在担架旁,一只手紧紧握着陈铁柱那只因失血而冰凉的大手,另一只手则搭在水生缠着绷带、正在输血的细弱手腕上。她的指腹下,水生的脉搏终于不再是那濒临爆裂的狂乱鼓点,而是渐渐找回了一丝微弱却稳定的节奏。他脸上那令人心悸的潮红在缓缓褪去,狰狞的血丝从眼白中悄然隐退,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破风箱般的嘶鸣,变得悠长而均匀。他沉沉地昏睡着,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而这一切的代价,是此刻静静躺在担架上的陈铁柱。
他双目紧闭,嘴唇因失血而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灰白,英挺的眉宇间刻着深深的疲惫。那张向来刚毅、如同山岩般棱角分明的脸,此刻在篝火的映照下,竟显出一种惊人的脆弱。许明夏的手指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冰凉,那温度让她心尖都在颤抖。她看着他胸膛微弱的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她的全部心神。
“血压…稳定在临界了…”陈默函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他仅剩的左手紧握着简易血压计的皮球,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水银柱那微弱的、却代表着希望的刻度。他半跪在陈铁柱的另一侧,右肩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绷带下依旧有新鲜的暗红在缓慢洇出,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痛,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担架上这个用生命交换生命的兄弟身上。
“柱子…撑住…你答应过俺的…”许明夏的声音轻如耳语,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一遍遍摩挲着陈铁柱冰凉的手背,仿佛要将他流失的温度一点点捂回来。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他缠着绷带、却依旧宽厚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想起他江水中滚烫的胸膛,想起他后背狰狞的伤疤,想起他无数次挡在身前如山般的背影…而现在,他却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流尽了滚烫的血。
山洞里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那催命的滴答声。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水生腕上的脉搏在许明夏指下越来越清晰有力,而陈铁柱的气息却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许明夏的心悬在万丈深渊之上,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她紧绷的神经。她不敢想象,如果那有力的心跳就此停止…
“柱子…”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用尽全身力气汲取着他微弱的生命力,泪水汹涌,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哭声,怕惊扰了他的沉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陈铁柱那只被许明夏紧握的大手,几根手指极其微弱地、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动作轻得如同羽毛拂过,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许明夏心中的绝望!
“柱子?!”许明夏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他的脸,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陈默函也瞬间屏住了呼吸,身体前倾!
在两人紧张到极点的注视下,陈铁柱那灰白的、没有血色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叹息般的嘶哑气音。
“呃…”
紧接着,他那浓密如同鸦羽的长睫毛,在眼睑下极其缓慢地、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般,颤动了几下!仿佛在与沉重的黑暗进行着最后的搏斗!
“柱子!柱子!你醒醒!看着我!”许明夏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她俯下身,贴近他的脸庞,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狂喜和祈求!
终于! 在许明夏带着泪水的呼唤声中,陈铁柱的眼皮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道缝隙!那缝隙极其狭窄,目光浑浊而涣散,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雾气,在昏暗的光线下艰难地转动着,带着初醒的茫然和沉重无比的疲惫。他的视线毫无焦点地游移了片刻,最终,极其缓慢地、如同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定格在近在咫尺的、许明夏那张泪痕交错、写满了担忧和狂喜的脸上。
他的嘴唇再次艰难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微弱的气流声。
“别说话!柱子!别说话!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许明夏泣不成声,紧紧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那一点点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回应。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冲击着她,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陈默函紧绷的身体也终于松弛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一直紧握的左手微微颤抖着松开血压计的皮球,这才感觉到右肩伤口迟来的、钻心刺骨的剧痛,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看着担架上终于挣回一丝生机的兄弟,又看了看旁边昏睡中却已脱离致命危险的水生,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是庆幸,是后怕,更有一种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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