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网,暮色四合。 乌篷小舟如同墨点,悄无声息地滑入一条狭窄的芦荡汊港。浓密的枯黄苇丛高过人头,将小船严密遮蔽,仅余船头一盏被厚厚黑布蒙住的微弱风灯,在渐起的夜风中摇晃,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船船舱内一方狭窄天地。
贾瑛半跪在舱板,小心翼翼地将栖梧安置在铺开的厚实毛毡上。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羽睫低垂,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呼吸微弱而急促,额角渗出的冷汗浸湿了鬓发,整个人如同被狂风骤雨摧折过的细嫩幽兰,蜷缩在冰冷的阴影里。方才落枫渡惊天动地的变故、空间裂缝的恐怖威压、以及强行穿越带来的剧烈负荷,早已透支了她本就不强壮的身心。
“栖梧……” 贾瑛低唤,声音沙哑,带着难以言喻的心疼。他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轻柔地拂开她额角的湿发,指尖触到她冰冷的肌肤,心口如同被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温玉髓心传来一阵阵微弱却持续的悸动,如同她灵魂深处痛苦的脉搏,清晰地传递到他心间。他解下自己的外衫,仔细地裹在她身上,试图将一丝温暖渡给她。
“二爷,此地不宜久留!” 冯紫英的声音从船头传来,压得极低,带着紧绷的警惕。他盘膝坐在舱口,肩上简单的包扎处透着暗红,手中钢刀横于膝上,虎目如电,穿透层层苇帘,警惕地扫视着幽暗的水面和远处模糊的堤岸轮廓。“王家虽倒,爪牙未尽。薛家……薛家那位的心思,更是深不见底!方才泊船时,岸上似有异动,芦苇深处也有……鸟雀惊飞得蹊跷!” 他常年血火里淬炼出的本能,嗅到了极致的危险气息。
一旁的柱子也挣扎着坐起,脸色依旧灰败,却强撑着握紧了腰间的短匕,哑声道:“不错……二爷,咱们得尽快离开这片水域!那些王府的船……也未必信得过!” 他对官兵的戒备,刻在骨子里。
贾瑛的目光从栖梧憔悴的睡颜上抬起,深潭般的眼眸在摇曳的灯火下闪烁着冰冷的锐芒。冯紫英的警示如同冷水浇头,瞬间驱散了他心头的怜惜与疲惫。他岂能不知?落枫渡脱身,不过是暂离风暴眼。薛宝钗昨夜能精准拦截溃逃的王彪,今日岂会轻易放过他们这支带着“通灵宝玉”的移动宝藏?北静王水溶的“自行离去”,看似恩典,实则又何尝不是一种置身事外的默许?真正的猎杀,恐怕才刚刚开始!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绷紧的弓弦。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心口温玉髓心,感受着它沉稳而蕴含着磅礴力量的搏动。宝玉之力是他最后的依仗,也是招致杀身之祸的根源。
“紫英,” 他声音低沉,带着决断,“柱子伤势未愈,栖梧状况堪忧,强行夜行风险太大。此汊港芦苇深密,水道狭窄,大型船只难以进入。我们暂且在此休整,轮流警戒。待栖梧稍复,下半夜再寻机突围!”
“是!” 冯紫英沉声应道,没有丝毫犹豫。他对贾瑛的判断有着近乎本能的信任。
舱内陷入暂时的沉寂,唯有河水轻拍船身的汩汩声,和栖梧微弱而急促的呼吸声。贾瑛守在栖梧身边,目光片刻不离,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调动宝玉之力,极其细微而柔和地滋养着她近乎枯竭的心神。金绿色的光晕在两人身周极其内敛地流淌,如同无声的守护星河。
与此同时,远离这片荡荡的江南水道。 一艘形制雅致、悬挂着“薛”字灯笼的画舫,静静泊在另一处僻静的河湾。舱内温暖如春,银霜炭在错金螭纹暖炉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薛宝钗斜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贵妃榻上,厚重的银狐裘裹着她单薄的身躯,却遮不住她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深重倦怠与苍白。她手中并未捧着手炉,纤细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摩挲着心口衣襟下那枚冰凉的“冰魄”挂坠。冰魄玉触手生寒,可她的心神,却完全沉浸在方才那股撕裂灵魂般的痛苦共鸣之中。
林栖梧……她在那个世界,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何会引发如此剧烈、如此痛苦的空间波动?那股波动与“冰魄”的共振为何如此清晰?清晰到……仿佛那痛苦并非隔着无尽时空,而是直接在她自己的心脉上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纷繁的线索如同冰冷的丝线,在她脑海中疯狂交织、缠绕:
丙字仓石台那枚残留着奇异能量的紫玉碎片……
贾瑛心口温玉髓心爆发时,“冰魄”那强烈到近乎灼痛的悸动……
昨夜宝玉守护意志引动古老力量时,她心口的刺痛……
还有此刻,这穿越时空壁垒传递而来的、属于林栖梧的濒死撕裂感……
一个清晰得令她灵魂都为之震颤的结论,如同破晓的曙光,刺破了所有迷雾——这三块玉,紫玉、温玉髓心、冰魄!它们的力量本质同源!它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超越时空、深入灵魂本源的神秘联系!甚至……它们可能……本就是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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